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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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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花谢的时候 乡愁是美丽的。飞行员对天空的乡愁让他们克服了暴风雨,气流和山脉,航向深邃的穹苍。爱情的乡愁给了苏明慧继续生活的意志,也是这样的乡愁在黑暗的深处为她缀上一掬星辰。 圣修伯里,这位以《小王子》闻名于世的法国诗人和飞行员,一次执行任务时消失在地中海的上空。飞行员死了,小王子对玫瑰的乡愁,却几乎肯定会成为不朽的故事。 失明之后,苏明慧想到的是圣修伯里写在《小王子》之前的另一本书:《夜间飞行》。一个寻常的夜里,三架邮机飞往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途中遇上暴风雨,在黑夜迷航。 当黑暗张开手臂拥抱她,她感到自己也开始了一趟夜间飞行。虽然她再也看不到群山和机翼,但星星会看到她。 她就像一位勇敢而浪漫的飞行员,决心要征服天空,与黑夜的风景同飞。她紧握螺旋机的方向盘,她的驾驶杆是一根盲人手杖。 徐宏志把这根折迭手杖送给她时,上面用宽丝带缚了一个蝴蝶结,像一份珍贵的礼物似的。他告诉她,这根手杖是独一无二的,因为他把手杖髹成了七彩相间的颜色。 “就像我们小时候吃的那种手杖糖?”她说。 “对了。”然后,他用清朗温柔的声音把颜色逐一读出来。 有红色、蓝色、黄色、绿色、紫色、橙色和青色。 她抚摸手杖上已经干了的油彩,微笑问: “你也会画画的吗?” “每个人都会画画,有些人像你,画得特别出色就是了。” 这支七色驾驶杆陪伴她在夜间飞行。但是,她的终点不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只要她愿意,她随时都可以降落在徐宏志的胸怀里。要是她想继续飞行,每个飞行员身上都带着一根耐风火柴。那火柴燃着了,就能照亮一个平原、一个海岸。 爱情的美丽乡愁是一根耐风火柴,在无止境的黑夜中为她导航。以后,又过了一个秋天。 当她在夜之深处飞翔,她想象自己是航向一个小行星。在那个小行星之上,星星会洗涤每个人的眼睛,瞎子会重见光明。 那个小行星在黑夜的尽头飘荡,有时会被云层遮盖,人们因此同它错过。回航的时候,也许晚了。为了能在这唯一的小行星上降落,她要成为一位出色的飞行员,和生命搏斗。 到了冬天,她已经学会了使用盲人计算器。 拄着那根七色手杖,她能独个儿到楼下去喝咖啡、买面包和唱片。徐宏志带着她在附近练习了许多次,帮她数着脚步。从公寓出来,朝左走三十步,就是咖啡店的门口。但他总是叮嘱她尽可能不要一个人出去。 一天,她自己出去了,想去买点花草茶。来到花草茶店外面,她嗅不出半点花草茶的味道,反而嗅到另一种味道:那是油彩的味道。一剎间,她以为那是回忆里的味道。 从前熟悉的味道,有时会在生命中某个时刻召唤我们,让我们重又回到当时的怀抱。 然而,隔壁书店与她相熟的女孩说,这的确是一家卖画具的店,花草茶店迁走了。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带着她的惆怅,回到家里。 那天夜晚,徐宏志回来的时候告诉她: “附近开了一家画具店,就在书店旁边。” 她是知道的。 这是预兆还是暗示?她的小行星就在那儿,惟有画笔,能让她再次看到这个世界的色彩。 然而,她更喜欢做梦。梦里,她是看得见的。她重又看到这个万紫千红的世界。有一次,她梦见自己回到肯亚。她以前养的那条变色龙阿法特,为了欢迎她的归来,不断表演变颜色。她哈哈大笑,醒来才知道是梦。 最近,她不止一次梦回非洲。那天半夜,她在梦里醒来。徐宏志躺在她身边,还没深睡。 “我做了一个梦。”她说。 “你梦见什么?” “我忘了。”她静静地把头搁在他的肚腹上,说:“好像是关于非洲的,最近我常常梦见非洲。” 他的手停留在她的发鬓上,说: “也许这阵子天气太冷了,你想念非洲的太阳。” 她笑了,在他肚腹上甜甜地睡去。 可后来有一天,她梦到成千的白鹭在日暮的非洲旷野上回荡,白得像飘雪。 是的,先是变色龙,然后是白鹭。 她不知道,她看见的是梦境还是寓言。眼睛看不见之后,图书馆的工作也干不下去了,徐宏志鼓励苏明慧回去大学念硕士。他知道她一直喜欢读书,以前为了供他上大学,她才没有继续。 一天晚上,他去接她放学。他去晚了,看到她戴着那顶紫红色羊毛便帽,坐在文学院大楼外面的台阶上,呆呆地望着前方。 他朝她走去,心里责备自己总是那么忙,要她孤零零地等着。 她听到脚步声,站了起来,伸手去摸他的脸。 “你迟到了。”她冲他微笑。 “手术比原定的时间长了。”他解释。 “手术成功吗。” “手术成功。”他回答说。 “病人呢?” “病人没死。”他笑笑说。 开车往回走的时候,车子经过医学院大楼。他们以前常常坐在大楼外面那棵无花果树下面读书。时光飞逝,相逢的那天,她像一只林中小鸟,掉落在他的肩头。这一刻,她把头搁在他的肩头上。他双手握着方向盘,肩膀承载着她的重量,他觉着自己再也不能这么爱一个女人了。 “你可以给我读《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吗?” “你不是已经读过了吗?” “那是很久以前,我自己读的。你从没为我读过。” “好的。”他答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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