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张小娴 > 面包树出走了 | 上页 下页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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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着的时候,他的魔法出现了。 一辆车子突然停在我们面前,两个人从车上跳了下来,是葛米儿、威威和莫扎特他们一家三口。莫扎特长大了很多,它已经不是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现在的它,超过三斤半了。这天晚上,它长长的脖子上绑着金色的丝带,在威威怀里,好奇地东张西望。 “很久不见了!”葛米儿兴高采烈的拉着我和林方文。 她现在已经红了很多。人红了,连带她那个曾经受尽批评的意大利粉头也吐气扬眉,许多少女都模仿她的发型。 “你们去那里?为什么带着莫扎特一起?”我问。 “我现在去拍音乐录像带,莫扎特也出镜了。”她深情款款的扫着莫扎特的羽毛。 “那么,它岂不是成了‘明星鹅’吗?”我笑了。 “是的!是的!它还会唱歌呢!”威威兴奋的说。 “不是说‘鹅公喉’吗?鹅也能唱歌?”我说。 “它不是鹅公,它是鹅女。”威威跟莫扎特说:“来,我们唱歌给哥哥姐姐听。” 莫扎特伸长了脖子啼叫:“刮刮——刮刮刮刮刮——刮瓜——” “果然很有音乐细胞,不愧叫做莫扎特。”我拍拍它的头赞美它。它的头缩了一下,很幸福的样子。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莫扎特了。 临走的时候,葛米儿问林方文: “你还会写歌词吗?” 他大笑:“是写给莫扎特唱的吗?那太容易了,只需要写‘刮瓜’——” “是写给我唱的。”葛米儿诚恳的说,“很想念你的歌词。” 林方文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他们走了,我们也沉默了。 *** 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和林方文看到的月光也有一点不一样了。我不是大力水手的那罐神奇菠菜,我没有能力拯救他。那个魔法,在葛米儿手里。当她的意大利粉头被歌迷接受了,葛米儿却狠心地把它剪掉,变成一条一条短而鬈曲的头发,活像一盘通心粉。她是个偏偏喜欢对着干的人,她也比以前更有自信了。有时候,我很佩服她。我们每一个人,几乎每天也要为自己打气,才可以离开家舍,面对外面那个充满挫败的世界;她却不需要这样,她好像天生下来已经满怀自信。 一天,她跟唱片监制叶和田说,除了林方文的词,她不唱别的。 “不是我们不用他,是他一个字也不肯改。他写的那么古怪,不会流行的。”叶和田说。 “他是最好的。”葛米儿说。 “说不定他已经江郎才尽了,最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叶和田冷漠的说。 “不。”葛米儿说,“我能够把他唱得比以前更红。” 本来是:没有林方文,也就没有她。他把她从那个遥远的岛屿召唤回来。他是她的知音。 今天是:有她,也就有林方文。她把他从那个满心挫败的世界召唤回来。她是他的知音。既出于报答,也出于欣赏。有谁会怀疑林方文是最好的呢?他只是欠缺了新的刺激。 终于,林方文抛下了他的佛经、他的漫画,还有教堂的彩绘玻璃和那些卡通片,重返那个他最爱的、既令他快乐、也令他痛苦的世界。 看见他重新提起笔杆写歌词,看见他再一次拿着我很久以前送给他的那把乐风牌口琴,吹出每一个音符,我的心情竟然有点激动。有那么一刻,我巴不得把他藏在我的子宫里;那是一个最安全的怀抱,他不会再受到任何的伤害。可惜,我的子宫太小了,而他也已经长大了。 *** 这一刻,他的头枕在我的大腿上。我问他: “我把你放在我的子宫里好吗?” 他的脸贴住我的肚皮,问:“环境好吗?” “不错的,到现在还没有人住过。” “要付租金的吗?” “算你便宜一点。” “地方太小了吧?” “那么,你变成袋鼠吧!”我说。 “袋鼠不是更大吗?” “你可以把我放在你的怀中的袋子里,你去那里,也得带着我。” “这样太恐怖了。”他跳起来说。 “你不愿意吗?” “夏天太热了。” “但是,冬天保暖呀!” “香港的夏天比较长。” “你是怎样也不肯把我放在口袋里的吧?” “我宁愿住在你的子宫里。” “真的?” “现在就住进去。”我跳到他身上。 “你会不会爱上葛米儿?”我问他。 “我为什么会爱上她?”他露出一副不可能的神情。 “她了解你的音乐。”我说。 “她不是有威威了吗?我才不要住进她的子宫里。”他说。 林方文真的愿意长留在我身上吗?有时候,我会宁愿我们比现在年老一点。年纪大了,也没有那么多的诱惑,那就比较有可能共度一辈子了。这种想法,会不会很傻?竟然愿意用青春去换取长相厮守的可能。 *** 一天大清早,我在西贡市集里碰到威威。他正在买水果。俊俏可爱的他,很受摊贩欢迎。看到我时,他热情地拉着我,问我为什么会在那里出现。我告诉他,我在附近采访。 “记者的工作好玩吗?”他问。 “可以认识很多不同的人。”我说。 “有工作真好。”他说。 我差点儿忘记了,他在这里是不能工作的。 “葛米儿呢?” “她出去了,今天大清早要到电视台录像。” “那莫扎特呢?” “它胖了,现在有四斤半啦!可能要减肥。” 我陪着他逛市集,他又买了牛奶和面包。大家都认得他是葛米儿的男朋友,对他很友善。 “怀念斐济吗?”我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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