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张小娴 > 面包树上的女人 | 上页 下页
三九


  “我就在附近,你可不可以出来见面?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我只是想找一个朋友倾诉。”

  他从来没有试过在我面前那么低声下气,我心软,答应出去跟他见面。

  他在我家附近的公园等我。

  “我来了,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他一直不说话。

  我按捺不住,问他:“你是不是打算继续沉默?如果你没有话要跟我说,我想回去。”

  “我只是想看看你。”他凝望着我。

  我硬起心肠问他:“那么你看够了没有?”

  “你变了。”他说。

  “是的,我已经不是那个躺在你胸膛上看月光的女子,也不是那个听到你的情歌会流泪的女子。”

  “你恨我?”他问我。

  “我无需隐瞒你。”

  他苦笑:“你现在快乐吗?”

  “很快乐。”我故意幸福地微笑。

  “那就好了,我不会再骚扰你。我只是担心你不快乐。”

  “你太自大了,没有你的日子,我也生活得很愉快。”

  “是的,你脸上写着幸福两个字。”

  “是吗?谢谢你。我要回去收拾行李,我明天要上北京。”

  他笑得很无奈。

  “再见。”我跟他说。

  “再见。”他说。

  我转身离开,离开他的视线。我刚才装着很幸福的样子,不过用来抵抗他的诱惑。他的觉悟来得太晚。

  我听到口琴的声音,应该是很远的,却沉重地压在我的心里,那首歌是我熟悉的,是林方文写给我的除夕之歌:

  “这一切的败笔,是因为你的怯懦,我的愚痴?
  千年的等待,难道只是为了等待一次缘尽,一次仳离?
  难道这年代,真是一个属于翅膀和水生根的年代?
  能漂的都漂远,能飞的都远逝。
  只有思念和忘怀,只有无奈和无奈——”

  我仍然是那个听到他的情歌会流泪的女子。

  我在北京和香港之间来回了很多次,林方文遵守诺言,没有再找我。对他来说,那天晚上求我跟他见面,已经很不容易,他从来不会求我。

  八月,迪之和光蕙结伴来北京探我,我们一起游故宫,那还是我头一次游故宫。

  “上次我们一起去旅行是两年多前的事了。”我说。

  “是啊!我觉得自己老了。”光蕙。

  “那是因为你跟一个年纪比你大二十年的男人恋爱的缘故。”迪之跟她说。

  “你和他怎样?”我问光蕙。

  “我来这里之前,刚刚和他吵架。”

  “为什么?”

  “为了他太太。”

  “我早就警告过你。”迪之说,“这是第三者的下场,不会有结果的。”

  “你呢?”我问迪之,“你的伯母政策有效吗?”

  “我来这里之前刚刚跟田宏吵架。我越来越忍受不了他,正确一点说,我是忍受不了做他的女人的压力,我很累。”

  “我也累,真是怀念没有男人的日子。”光蕙倚在我肩上说。

  “我也很累。”我说:“有一个男人对你好,也是一件很疲累的事。”

  在迪之和光蕙离开北京前的一天晚上,我们结伴去吃清真烤肉,庆祝迪之跳槽到一间新的唱片公司做公关经理。清真人的烤炉有一张六人饭桌那么大,我们一边烤牛肉,一边唱《明天会更好》,迪之提议和五加皮,我和光蕙只能奉陪一小杯。

  “我也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们,我刚刚完成了一个铺位交易,价值一千二百万。”光蕙说。

  “哗,佣金不少呢,恭喜你!”我跟光蕙碰杯。

  “去他的男人!”迪之说:“我们不需要男人。”

  “是啊!我们不需倚靠男人,也有本事活得很好。”光蕙说。

  “我需要男人的。”我说,“我才不要跟你们两个人一生一世。”

  “你猜你会不会嫁给徐起飞?”迪之问我。

  “我也不知道。”

  “你别忘了我们三个人的协议,如果你最先出嫁,要赔偿我们每人五千元。”光蕙说。

  “也许是迪之先出嫁呢。”我说。

  迪之呷了一口五加皮,没理我们。

  饭后我们手拉手逛天安门。喝了五加皮,我的身体像发热一样,浑身滚烫。

  迪之醉昏昏,问我:“什么是一生一世?”

  我在思索一个最好的答案,迎面而来,是三个北京青年,打扮很前卫。跟三个青年走在一起的,如果我没有醉眼昏花,应该是林方文。在那个广阔的天地里,当我思索着一生一世的问题时,何以偏偏遇上他?

  “很久没有见面了。”林方文望着我说。

  林方文望着我,想说什么似的,我浑身发热,身体像被火燃烧一样,什么也听不到就昏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睡在酒店房间的床上,迪之和光蕙坐在床沿。

  “你喝醉了,刚才在天安门昏倒,是林方文把你抱回来的。”迪之告诉我。

  “他走了?”

  “走了,他一直抱着你回来,他抱着你的动作真好看,他是很适合抱着你的。”迪之躺在我身旁说。

  “他好像还很爱你。”光蕙也躺在我身旁。

  “迪之,你刚才不是问我什么是一生一世吗?”我问她。

  “是的。”

  “一生一世是不应该有背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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