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张小娴 > 面包树上的女人 | 上页 下页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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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故意亮着一盏灯。 “恼我吗?”林方文问我。 我努力地点头。 “真有这么恼我?”他很失望。 我作了一个九十度弯身的点头。 “口琴是我爸爸留给我的。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你爸爸不在吗?”我惊异。 “他是个潦倒的海员,寂寞的时候,他站在甲板上吹奏口琴。一年里,他只回家两三次,对我和姐姐来说,他像个陌生人。一九八零年,他工作的大洋船在巴拿马遇上暴风雨沉没,没有一个船员生还。警察在船舱里发现这支口琴,口琴放在一堆衣物当中,竟然丝毫无损。他们把口琴送回来。这是一支奇怪的口琴,沾了腥气、遇过沉船,外表残旧,音色却依然完好。” “你妈妈呢?” “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她说话了。他是一个美丽聪明的女子,嫁给我爸爸,也许是她此生最错的决定。爸爸死后,她重操故业,经营一间小餐厅。” 我从来没有想过,林方文生活在另一个世界。 “还恼我吗?”他问我。 我吃力地点头,他捉住我,我向他微笑。 头三个月的薪水用来买了口琴给林方文,第四个月的薪水,我答应请迪之和光蕙吃饭。 “原来他有太太。”迪之惨笑,“我在街上碰到他,他牵着腹大便便的太太买婴儿用品。” “那个录音室技师?” “男人都是这样,像邓初发这种好人,早就死光了!”迪之说。 她在手袋里,拿出一包登喜路,点了一根烟,手势并不很熟练,意态却是沧桑。那份沧桑过早出现在她脸上,她两次都没有遇上好男人。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我问她。 “几天前才学会的。一个人无所事事,抽一根烟,时间会过得快一点。” “不要抽烟。” “你的运气比我好,你遇上好男人。” “林方文是好是坏,我还不知道。” “他有没有跟你上床?” “没有。” “那就是好男人。” 迪之那样说,暗示了她跟技师已经有关系。他们走在一起,才不过三个星期。 “你知道,女人怀孕的时候,不能做那件事。”她呼出一个烟圈。 我和光蕙默默无语。 “程韵,可以请我喝酒吗?”迪之问我。 “当然可以!” 她叫了一杯白葡萄酒。 “我是不是很蠢?常常被男人骗倒。” “你不是蠢,你只是太渴望得到安慰。”我说。 “我像你们需要男人。”迪之又叫了一杯白葡萄酒。 “不要再喝了!”我阻止她。 “我自己付钱!”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要喝,我陪你喝!”光蕙把迪之的葡萄酒干了,奇怪,她为什么陪迪之喝酒? “我们去南丫岛!”迪之说。 “现在去南丫岛?去那儿干什么?”我说。 “去找邓初发!”她看看腕表,“现在还有船。” 我们坐最后一班船往南丫岛,来到邓初发的石屋前面拍门。邓初发看见我们三个,很是意外。 “邓初发,我们来探你!”迪之倒在他怀中。 “她喝醉了。”我说。 邓初发带我们进石屋,这间屋只有他一个人住,他比以前消瘦了很多。 他拿了一块热毛巾替迪之敷脸。 迪之双手绕着邓初发的脖子,温柔地对他说:“我要到你的房间睡。” 邓初发无奈,将她抱走,他们会再次走在一起吗? 光蕙问我:“你最恨哪一个人?” “暂时没有。” “我有!我最恨老文康。他骗我,我认识了孙维栋,才知道什么是爱情。老文康是无耻的骗子,我要打电话骂他!” 老文康接电话。 “喂,老文康在吗?”光蕙问。 “我是沈光蕙,你这个绝子绝孙的臭王八,你什么时候才去死?你这种人越早死越好。” 老文康大概吓了一跳,立即挂线。我和光蕙倒在床上大笑。 “你不是说毕业后,他寄过一张卡给你吗?” “我骗你的,他没有找我,我只是无法接受自己受骗,我曾经以为那是一段超凡脱俗的爱情。”光蕙悲哀地睡着。 小岛上的夜,唯一的声音,是草丛里蛤蟆的叫声。我很挂念我的男人,摇了一个电话给他。 “你在哪儿?我找不到你。”他焦急地说。 “我在南丫岛,迪之喝醉了,我陪她来找邓初发,光蕙也在这儿,她睡了。我要明天清早才可以回来。” “我很挂念你。”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句话。 “我们会不会有明天?”我问他。迪之的遭遇令我对男人很悲观。 “夜了,睡吧。”他没有回答我。 第二天清早,邓初发买了早餐给我们,迪之仍睡在他的床上。 “你昨晚有没有跟她——”我问邓初发。 “我不是这种男人。”他说,“她已经不爱我了,虽然昨晚她肯定不会拒绝我,但我不想这样做。” 迪之醒后,邓初发送我们到码头,到了香港,林方文竟然在码头等我。他用行动证实我们的明天。 如果世上有很多种幸福,那是其中最动人的一种。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问他。 “你说今天早上会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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