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张小娴 > 流波上的舞 | 上页 下页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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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结了婚吗?”她问。 李维扬摇了摇头。 “那么,他有女朋友吗?” “没有。” “他是不是已经把我忘记了?”女人眼里闪着动人的光,彷佛是在期待一个美丽的答案。 “不会的。”李维扬说。 她幸福地笑了。 “李先生——” “什么事?” “当天找到我的时候,你讨厌我吗?” “不。” “为什么不?我骗了别人的感情和血汗金钱。” “我就是不觉得你讨厌。” “谢谢你。”她指了指睡房里面,说:“他比以前生性了。你编的谎言也不是全错,我的确找到一个很好的男人。他是我最爱的人,为了他,我可以欺骗世上任何一个人。我就是如此不堪的爱着他。” 李维扬被“如此不堪”这四个字深深震撼着。有什么比如此不堪的爱情更令人惭愧却又无可奈何呢? 李维扬把手上的钱还给她,说: “这些钱你留着吧,我不知道怎样向他解释。” “你就买一样他最喜欢的东西给他吧,就当是你送给他的圣诞礼物。”她把钱推回去。 “好吧。”他知道只有把钱收下,她的内疚才会终结。她那段如此不堪的爱情,才会完美清白。 “李先生,你和我们一起过圣诞好吗?我做了圣诞布丁,你应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圣诞布丁。”她笑说。 “好的。那我来做白面包,你应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白面包。”他自信满满的样子。 她坐在椅子上,灿然地笑。她笑的时候,特别漂亮。他知道他的酒保朋友为什么会爱上她了。 平安夜的那天,他果然吃到了一个最难吃的圣诞布丁;而她和她的男人也吃到最好吃的白面包。 圣诞节之后,她的身体愈来愈虚弱。他向他们告辞了,他不想看到她被痛苦折磨得愈来愈衰败的样子,他愿意把她的美貌和微笑长留在他的记忆里。 他带着满怀的悲伤,坐出租车到达波士顿的机场。 在候机楼里,他意外地又遇到于曼之。她竟又是和他乘搭同一班机回去。他满怀的悲伤剎那间得到抚慰。她一个人坐在那里,眼睛湿湿的,好像哭过。她抬起头来,看到了他,尴尴尬尬地笑了笑。她眼里闪着泪花,像满抱擎着露水的雏菊。他很高兴漫漫长途有她作伴。 *** 飞机缓缓降落在香港机场的跑道上。于曼之和李维扬又跨越了半个地球回到他们熟悉的地方。 “要不要送你一程?”李维扬问。 “那不客气了。” 在出租车上,她问他: “那个故事还有下文吗?” “哪个故事?” “酒保和女孩的故事。” “已经有结局了,是另一个结局——”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另一个结局?” “这是我今次去波士顿的原因。” 车子在路上飞驰,李维扬把女孩的故事又说了一遍。 车厢里寂然无声。 在爱情的世界里,总有一些近乎荒谬的事情发生。当一个人以为可以还清悔疚,无愧地生活的时候,偏偏已经到了结局。如此不堪的不单是爱情,而是人生。 “那笔钱你打算怎么办?”于曼之问。 “他的酒吧这一年来都亏本,我假装把钱借给他用,以后再想吧。” “她不是要你送他一份礼物吗?” 他想了想:“他一直想找一台古董点唱机,也许可以送一台给他,不过这种古董现在很难找。” “我有一个朋友是在一家西洋古董店工作的,她那里有一部一九六五年的古董点唱机,还保持得很好。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看看。” “那太好了。” 第二天晚上,于曼之领着李维扬来到中环半山一条不起眼的横街里,那家古董店就在街的尽头。 于曼之推门进去,小小的一家店,地上堆满各种各样的古董。这里跟外面的世界,倏忽间好像相隔了数十年,甚至数百年。 梯级上传来高跟鞋咯咯咯咯的声音,一个穿着花花裙子的女人走下来,手里提着一盏十八世纪的西班牙桌灯。 “你们来了。”女人把桌灯放在柜台上,说:“这盏灯要拿去修理。” “朱玛雅是我的好朋友。”于曼之跟李维扬说。 “是啊!我们念大学时是室友。”朱玛雅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 “点唱机就在里面。”朱玛雅领着他们绕过一张十七世纪法国大床,点唱机就在那里。 这台机器颜色鲜艳,七彩的灯泡闪亮着。大玻璃罩里排着一列黑胶唱片。 “是一个英国人卖给我们的,他要回老家。他连唱片也留下来了。”朱玛雅说。 “有没有硬币?”于曼之转过头去问李维扬。 李维扬在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币给她。 于曼之把那个硬币投下去,随便点了一首歌。玻璃罩里的唱片翻了几翻,一片哀怨的歌声从点唱机里飘送出来: 既然没有办法, 我们接吻来分离—— 爱情并不短暂, 只是有点无奈—— 歌声在这家昏黄的小店里回荡。于曼之望着玻璃罩里的唱片,呆了一会。 “什么事?”朱玛雅问。 “没什么,我听过这首歌——” 这是她听王央妮哼过的歌,为什么偏偏又会在这个时候再次听到? “你有没有听过这首歌?”她问李维扬。 他笑笑摇了摇头。 她觉得实在奥妙得无法解释。 “什么时候可以送去?”李维扬问。 “星期四好吗?”朱玛雅说。 “好的。这个星期四刚好是酒吧的一周年纪念。你们也来凑凑热闹吧。” “星期四我不行,你们玩得开心点吧。”朱玛雅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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