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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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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露把纸袋抢回来,看了他一眼说:“你连吃饭交租的钱都没有了,不摆摊子行吗?” 徐承勋说:“你不喜欢我就不去!” 刑露瞪着他说:“你别那么天真好不好!你以为生活是什么?现实点吧!” 她叹了一口气说:“反正你以后做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她砰的一声把衣柜门摔上,冷漠地对他说:“我们分手吧!” 徐承勋惊呆了,急切地问道:“为什么,我们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分手?你到底怎么了!我不明白!” 刑露回答说:“我们合不来的!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她说完,拎着那个纸袋走出睡房。徐承勋追出来,拉住她的手臂,近乎恳求地叫道:“不要走!求你不要走!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吧!” 刑露拽开他的手说:“你放开我!我们完了!” 徐承勋没放手。他使劲地搂着她,泪水在眼眶里滚动,说:“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我不能没有你!不要离开我!” 刑露凝视着他,即使在生活最困难、最潦倒的日子,她也从没见过他像今天这么软弱。他的眼睛又红又肿,已经几天没睡了,那张曾经无忧无虑的脸给痛苦打败了。她鼻子发酸,带着悲哀的声音说:“你根本不认识我!我们要的东西不一样!” 他感到她软化了,带着一丝希望哀求她说:“我们再尝试好不好?” 她突然发现,徐承勋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不要离开我!”他把她抱入怀里,濡湿的脸摩掌着她的头发,想要吻她。 刑露别过脸去,终于说:“你给我一点时间吧!” 徐承勋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他搂着她说:“今天晚上留下来吧!” “不!”刑露说。她从他怀里睁开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我会找你。” 她的态度是那么坚决,以致他不敢再说话了,深怕自己纠缠下去会让她改变主意。 刑露走了出去,没回头看他一眼。 她从公寓出来,瞥见那个秃头矮小的男人躲在拐角的暗影下,她直挺挺地朝他走过去。经过那个人身边的时候,她没抬起眼睛看他。 随后的三个星期,家里的电话每天都响,全都是徐承勋打来的。刑露总是由得它响。明真在家的话,就叫明真接电话,说她出去了。只有几次,刑露亲自拿起话筒听听他说什么。 徐承勋变得像只可怜小狗似的向她摇尾乞怜,结结巴巴地说很想念她,很想见她。每一次,刑露都用一把没有感情的声音拒绝了。 这个被悲伤打垮了的男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有时哀求她回来,有时试探她最近做什么,是不是爱上了别人,有时好像死心了,第二天却又若无其事地打来,希望事情会有转机。他有好几次喝得醉醺醺,半夜三更打来倾诉对她的爱。于是,刑露不再接那些午夜的来电了。 一天晚上,徐承勋在公寓楼下打电话上来,软弱地问刑露他可不可以上来见她。刑露回答说:“要是你这么做,我连考虑都不会再考虑!” 说完之后,她挂上了电话。 半夜里她被一场雨吵醒。她下了床,从窗帘缝朝外面看,发现一个人站在对面灰蒙蒙的人行道上,被雨打得浑身湿透。他还没走,她看不见他的脸,看到的是那个身影的卑微和痛苦。 她对他的折磨已经到了尽头。 那场雨直到第二天夜晚才停了。徐承勋还没有走。她知道,看不见她,他是不会走的了。 刑露拿起话筒,拨了一个号码说:“八点钟来接我。” 七点二十分的时候,刑露坐到梳妆台前面开始化妆。化完妆,她穿上花边胸衣和一袭胸口开得很低的黑色连身裙,在胸前洒上浓浓的香水。 八点二十分,她关掉屋里的灯,披了一袭红色大衣,穿上一双黑色高跟鞋走出去。 她从公寓里出来,那部火红色的跑车已经停在路边等她了。她脸上露出妩媚的笑容,车上的一个男人连忙走下车。他是个高个儿,有一张迷人的脸,身上穿着讲究的西装,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像女孩子。他走过去替刑露打开车门,一只手亲昵地搭在她背上。 刑露上了车,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徐承勋躲在对面人行道的一颗瘦树后面盯着这边看。 车子不徐不疾地往半山驶去,刑露不时靠过去,把头倚在那个男人宽阔的肩膀上,热情地勾住他的手臂。 随后车子驶进半山一幢豪华公寓的停车场。刑露和男人下了车,他搂着她的腰,两个人边行边说笑,乘电梯上了二十楼。 那是一间装满漂亮的四房公寓,可以俯瞰整个维多利亚港的夜景。两个人进了屋里之后,刑露脸上妩媚的神情消失了。她从皮包里掏出一迭钞票递给那个男人,没有表情地说:“这是你的。”她瞄了一眼其中一个房间。“今天晚上你可以睡在那儿,明天早上,等我走了之后,你才可以走。” 男人收下钱,恭敬地说。 “知道了。谢谢你,刑小姐。” 刑露走进宽敞的主人房,带上了门。她没开灯,和着大衣靠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坐着。房间里有一排落地窗户,她看到了远处高楼大厦五光十色的夜灯。她从小就向往住在这样的屋子里,睡在这种铺上丝绸床罩的公主床上,以为这样的夜晚一定会睡得很甜。 可是,这天晚上,她没法睡。她知道明天以后,一切都会改变。 第二天,早上的阳光照进屋里来,眩得她眼睛很倦。刑露看看手表,已经十点半了。她慢慢离开了床,坐到梳妆镜前面,亮起了那面椭圆形的镜子周围的灯泡,拿起一把刷子开始刷头发。 十一点钟,刑露从公寓出来,脸上一副慵懒的神情。披垂的长发,发梢上还荡着水珠。 徐承勋就站在公寓的台阶上。刑露已经三个星期没见过他了,他消瘦了,憔悴了,脸色白得像纸,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头发乱蓬蓬的,胡子没刮,身上穿着她织的羊毛衫——这件羊毛衫前天被大雨淋湿过,昨天又被风吹干了,今天已经变了样。 看到他,刑露吃了一惊,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可怜的男人甚至不敢骂她。他哆嗦着嘴唇,试着问:“他是谁?你们……昨天晚上一起吗?” 刑露那双无情的大眼睛看着他,回答:“是的!” 这句话好像有人宣判了他的死刑。徐承勋痛苦地问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刑露冷冷地说:“这你不用知道!” 徐承勋红着眼睛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是他不认识的,她变得太厉害了。 刑露激动地说:“你没做错!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我二十三岁了,我不想再等!女人的青春是有限的呀!你以为贫穷是一个光环吗?你以为艺术是可以当饭吃的吗?我不想下半辈子跟一个穷画家一起!有些女人也许会愿意,但不是我!你那些画根本没有人想买!没有人买的画就是垃圾!” 徐承勋呆住了,他吃惊地望着她,说:“我一直以为你欣赏——” 刑露打断他的话,冷酷的黑色眸子望着他说:“你以为我欣赏你那些画吗?有几张的确是画得不错的!但那又有什么用?你以为现在还是以物易物的社会吗?你可以一直拿那些画去换饭吃!换屋住吗?你这个人根本就不切实际!我跟你不一样!我已经挨过穷了!我不想再挨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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