闂傚倸鍊搁崐鎼佸磹妞嬪孩顐芥慨姗嗗厳缂傛氨鎲稿鍫罕闁诲骸鍘滈崑鎾绘煕閺囥劌浜為柨娑欑洴濮婅櫣鎹勯妸銉︾彚闂佺懓鍤栭幏锟�
闂傚倸鍊搁崐鎼佸磹妞嬪海鐭嗗〒姘e亾妤犵偛顦甸弫鎾绘偐閸愯弓鐢婚梻浣瑰缁诲倿藝椤栨粌顥氱憸鐗堝笚閻撴盯鏌涢妷锝呭姎闁诲繆鏅犻幃宄扳枎濞嗘垹鏆ら梺鍝勮嫰缁夌兘篓娓氣偓閺屾盯骞樼捄鐑樼亪閻庢鍠栭…鐑藉极閹剧粯鍋愰柤纰卞墾缁卞弶绻濆▓鍨灍闁挎洍鏅犲畷銏$鐎n亞鐣哄┑鐐叉濞存艾銆掓繝姘厪闁割偅绻冮ˉ婊堟⒑閸欏鐭掗柡宀€鍠栧畷娆撳Χ閸℃浼�闂傚倸鍊搁崐鎼佸磹閻戣姤鍤勯柛鎾茬閸ㄦ繃銇勯弽銊х煀闁搞劍绻堥弻鐔兼倷椤掑倹鑿囬梺閫炲苯澧柛濠傛健瀵偊宕橀鑲╋紲濠殿喗锚閸熷潡鎮″Ο璁崇箚闁绘劦浜滈埀顒佺墱閺侇噣骞掗弬鍝勪壕婵ḿ鍘ф晶顕€鎽堕悙瀛樺弿婵$偠顕ф禍楣冩⒑閸濆嫭婀伴柣鈺婂灡娣囧﹪鎮滈挊澶岊吅濠电娀娼ч敃銈夘敂椤撶喓绡€缁剧増蓱椤鏌熼崙銈嗗闂傚倸鍊搁崐鎼佸磹妞嬪海鐭嗗〒姘e亾妤犵偛顦甸弫鎾绘偐閸愬弶鐤勯梻浣告啞閹稿棝宕ㄩ婊冨脯闂傚倷绀佸﹢閬嶆惞鎼淬劌闂い鏇楀亾鐎殿噮鍋呯换婵嬪礋閵娿儰澹曞Δ鐘靛仜閻忔繈宕濆顓滀簻闁挎棁顕ч悘鐘绘懚閻愬瓨鍙忔俊鐐额嚙娴滈箖姊洪崫鍕拱闁烩晩鍨辨穱濠囨倻缁涘鏅╅梺缁樻尭鐎垫帒岣挎禒瀣拻濞达綀妫勯ˉ宥嗐亜閺囩喓鐭掓鐐茬箻閺佹捇鏁撻敓锟�闂傚倸鍊搁崐鎼佸磹妞嬪海鐭嗗〒姘e亾妤犵偛顦甸弫鎾绘偐閸愯弓鐢婚梻渚€娼ц噹闁稿本绮屾晶鐐節閻㈤潧浠滄俊顐g懇楠炴劖绻濆顒傦紵闂佺懓澧界划顖炴偂閺囥垺鐓涢柛銉e劚婵″ジ鏌h箛鏇炩枅闁哄本绋撴禒锔炬嫚閹绘帩娼庨梻浣告惈閺堫剟鎯勯鐐叉槬闁告洦鍨扮粈鍐煟閹伴潧澧伴柡鍡愬劦濮婄粯鎷呴挊澹捇鏌涢埡渚婅含妤犵偛绻橀弫鎾绘晸閿燂拷闂傚倸鍊搁崐鎼佸磹閻戣姤鍊块柨鏇炲€哥壕璺ㄢ偓瑙勬礀濞诧箑鐣烽弻銉︾厵閻庢稒岣跨粻姗€鏌¢崱妤侇棤缂佽鲸甯為埀顒婄秵閸嬫帡宕曢妷锔剧缁绢參顥撶弧鈧梺鍝勭灱閸犳挾鍒掑▎鎾冲瀭妞ゆ柨鍚嬮惁锝囩磽閸屾瑦绁板瀵盖硅灋闁告劦鍠栭拑鐔兼煃閵夛箑澧柛姘儔楠炴牜鍒掗崗澶婁壕鐎规洖娴傞崬褰掓⒒閸屾瑧绐旈柍褜鍓涢崑娑㈡嚐椤栨稒娅犲Δ锝呭暞閻撴瑩鏌涢幋娆忊偓鏍偓姘炬嫹闂傚倸鍊搁崐宄懊归崶褏鏆﹂柣銏⑶圭粣妤呭箹濞n剙濡介柛搴$У缁绘繈妫冨☉鍗炲壈缂佺偓鍎抽…鐑藉蓟閻旂厧绀堢憸蹇曟暜濞戙垺鐓熼柟鎯ь嚟閹冲嫰鏌曢崶褍顏€殿喕绮欐俊姝岊檨闁哄棴绻濆娲閳哄啫鍩岀紓鍌氱Т閿曨亜顕f繝姘櫜濠㈣泛妫岄崑鎾绘晝閸屾氨顓哄┑鐘绘涧濡厼岣挎ィ鍐┾拻濞达絽鎽滅粔鐑樸亜閵夛附灏扮紒缁樼洴閸┾偓妞ゆ帒瀚悡娑樏归敐鍫綈鐎规洖鐭傞弻鈩冩媴鐟欏嫬纾抽梺杞扮劍閹瑰洭寮幘缁樻櫢闁跨噦鎷�濠电姷鏁告慨鐑藉极閹间礁纾婚柣鎰惈缁犳澘鈹戦悩宕囶暡闁稿瀚妵鍕箳閹存繍浠鹃梺鎶芥敱濡啴寮诲☉銏犲嵆闁靛ǹ鍎辩粻娲⒑閸濆嫭顥炵紒顔肩焸濠€渚€姊虹粙璺ㄧ闁告艾顑囩槐鐐哄箣閻樼數锛滈梺缁樏崯鍧楀煝閺囥垺鐓涢悘鐐靛亾缁€鍐磼缂佹ḿ顬兼い锔界叀閹顫濋悡搴♀拫闂佺硶鏂侀崑鎾愁渻閵堝棗绗掗柨鏇樺劤閳ь剚鐔幏锟�闂傚倸鍊搁崐鎼佸磹妞嬪海鐭嗗〒姘e亾妤犵偛顦甸弫鎾绘偐閼碱剦妲烽梻浣告惈缁嬩線宕戦崱娑欏剹婵炲棙鎸婚悡娆撴⒑椤撱劎鐣遍柡瀣剁畱閳规垿顢欓挊澶嗘灆闂佸搫鏈ú妯兼崲濞戙垺鍊锋い鎺嶈兌瑜板懐绱撻崒娆掝唹闁稿鎹囬弻娑㈠箛閵婏附鐝栫紓浣哄█缁犳牠寮婚悢琛″亾閻㈢櫥瑙勭瑜旈弻鐔煎礃閹绘帩浼冮梺鍝勮嫰缁夌懓鐣峰▎鎾澄ч柛鈩冾殢娴硷拷缂傚倸鍊搁崐鎼佸磹閹间礁纾瑰瀣捣閻棗銆掑锝呬壕闁芥ɑ绻傞湁闁稿繐鍚嬬紞鎴︽煕閵娿儱鈧潡寮诲☉鈶┾偓锕傚箣濠靛懐鐩庣紓鍌欑婢у酣宕戦妶澶婅摕闁挎繂顦猾宥夋煕閵夛絽濡搁柍褜鍓欓崯鎾蓟閿濆绠抽柟鎼灥閸氼偊姊虹紒妯绘儎闁稿锕ら悾鐑藉醇閺囩倣鈺呮煏婢跺牆鍔滈柣锔芥崌濮婄粯鎷呯憴鍕哗闂佺ǹ臎閸パ咁唵闂佽法鍣﹂幏锟�闂傚倸鍊搁崐鎼佸磹妞嬪海鐭嗗〒姘e亾妤犵偞鐗犻、鏇㈡晝閳ь剟鎮块鈧弻娑㈠箛椤撶姰鍋為梺鍝勵儐閻楁鎹㈠☉銏犵婵炲棗绻掓禒楣冩⒑缁嬪潡顎楃紒澶嬫尦閸╃偤骞嬮敂钘変汗閻庤娲栧ù鍌炲汲閿熺姵鈷戦柟鎯板Г閺侀亶鏌熼悷鐗堝枠鐎殿喛顕ч埥澶娢熼柨瀣垫綌闂備線娼х换鎺撴叏閹惰棄绐楀┑鐘叉处閳锋垿鏌熼懖鈺佷粶闁逞屽劯閸パ咁唵闂佽法鍣﹂幏锟�
濠电姷鏁告慨鐑藉极閸涘﹥鍙忓ù鍏兼綑閸ㄥ倸鈹戦崒婧撳綊寮伴妷鈺傜厸鐎广儱楠搁獮妤呮煕鐎n亶鍎旈柡宀嬬節瀹曞爼鍩¢埀顒傛閹惰姤鐓熼柣鏃偳归悵妤呮煛閸愩劎澧曠€瑰憡绻冮妵鍕箻椤栨凹鍤掗梺鍝勬储閸ㄦ椽宕愰崹顐闁绘劘灏欐禒銏ゆ煕閺冣偓瀹€鎼佸蓟閿濆憘鏃堝焵椤掑嫭鏅濇い蹇撳閺嗭附銇勯弽顐沪闁哄懏鎮傞弻銊╂偆閸屾稑顏�濠电姷鏁告慨鐑藉极閹间礁纾婚柣鏂款浉婢舵劕绠涢柡澶庢硶閿涙盯姊鸿ぐ鎺戜喊闁告ü绮欏畷锝堢疀閹炬劖妫冮弫鎰板川椤撶喓浜鹃梻浣芥〃缁€渚€鏁冮鍫濊摕婵炴垯鍨瑰敮闂侀潧绻嗛崜婵嬫偟閺嵮€鏀介柍钘夋娴滀粙鏌涢妸鈺€鎲惧┑锛勬暬瀹曠喖顢欓崜褎婢戦梻浣告贡閸嬫捇宕滃顓烆嚤闁逞屽墴濮婄粯鎷呴崨濠冨創濡炪伇鈧崑鎾绘⒑閻熸澘娈╅柟鍑ゆ嫹婵犵數濮烽弫鍛婃叏閻戣棄鏋侀柟闂寸绾惧鏌i幇顒佹儓缂佺姴缍婇弻宥夊传閸曨剙娅i梺鎼炲妼閸婂潡寮婚悢椋庢殝闁瑰嘲鐭堝ḿ鑸电箾鐎涙ḿ鐭婄紓宥咃躬瀵鎮㈤搹鍦紲闂侀潧绻掓慨鐢告倶閸績鏀介柍钘夋娴滄繈鏌ㄩ弴妯虹伈鐎殿喛顕ч埥澶愬閻樻牓鍔戦弻鐔衡偓娑欋缚缁犳岸鎮楀顓熺凡闁宠鍨块崺銉╁川椤旂⒈浼�闂傚倸鍊搁崐宄懊归崶褏鏆﹂柛顭戝亝閸欏繘鏌℃径瀣婵炲樊浜濋弲婵嬫煕鐏炲帺姘跺磻閹捐绀冮柍杞拌兌缁愮偤姊鸿ぐ鎺戜喊闁告ê銈稿畷婊堝Ω閵夈垺鏂€闂佺粯岣跨划顖氣槈瑜庢穱濠囶敃椤愩垹绠圭€光偓閿濆懏鍋ユ鐐茬Ч椤㈡瑩鎮锋0浣割棜闂備胶枪缁绘劙藝椤栨稓顩插Δ锝呭暞閳锋垿鏌涘☉姗堝伐濠殿噯绠戦湁婵犲﹤瀚峰▓婊呪偓瑙勬礃閸ㄥ潡寮幘缁樻櫢闁跨噦鎷�闂傚倸鍊搁崐鎼佸磹妞嬪海鐭嗗〒姘e亾妤犵偛顦甸弫鎾绘偐閸愯弓鐢婚梻浣瑰缁诲倿藝椤栨粌顥氱憸鐗堝笚閻撴盯鏌涢妷锝呭姎闁诲繆鏅犻幃宄扳枎濞嗘垹鏆ら梺鍝勮嫰缁夌兘篓娓氣偓閺屾盯骞樼捄鐑樼亪濡ょ姷鍋涢崯顐ョ亽闁荤姵浜介崝搴ㄥ级閹间焦鈷戦悷娆忓閸斻倕顭胯闁帮綁銆佸▎鎾崇婵犲灚鍔栫€靛矂姊洪棃娑氬婵☆偅鐟х划姘跺锤濡や胶鍘甸梺鍛婂灟閸婃牜鈧熬鎷�婵犵數濮烽弫鍛婃叏閻㈠壊鏁婇柡宥庡幖缁愭淇婇妶鍛殲鐎规洘鐓¢弻鐔兼焽閿曗偓閺嬨倗鐥幑鎰撻柟渚垮妼铻i柛褎顨呴幗闈涱渻閵堝棗濮冪紒顔界懇瀵槒顦剁紒鐘崇☉閳藉骞掗幋婊冾棜婵犵數鍋為崹鍫曟嚌閻愵剚娅犲Δ锝呭暞閳锋帒鈹戦悩鏌ヮ€楀ù婊勭矋缁绘稓鎷犺閻g數鈧娲橀悷銊╁Φ閹版澘绠抽柟瀛樼箖閸庮亪姊绘担鑺ョ《闁革綇绠撻獮蹇涙晸閿燂拷闂傚倸鍊搁崐鎼佸磹閻戣姤鍤勯柛鎾茬閸ㄦ繃銇勯弽銊х煀闁搞劍绻勯埀顒€鍘滈崑鎾绘煃瑜滈崜鐔煎春閳ь剚銇勯幒宥囶槮闁搞値鍓熼弻娑㈠箻绾惧顥濆銈嗘磸閸庨潧鐣烽悢纰辨晬婵炴垶眉缁ㄥ姊绘担鍛婂暈缂佸搫娼″畷鏇㈡濞戣京鈧埖銇勯弴妤€浜惧┑顔硷攻濡炰粙鐛弽顓熷€烽柟缁樺笒鍟告繝鐢靛Х椤d粙鍩€椤掑啯鐝柟鍏煎姍閺屽秶绱掑Ο娲绘闂佽桨鐒﹂幑鍥极閹剧粯鏅搁柨鐕傛嫹闂傚倸鍊峰ù鍥х暦閻㈢ǹ绐楅柟閭﹀枛閸ㄦ繄鈧箍鍎卞Λ妤呭垂閺冨牊鐓熼柨婵嗘嚀鐎氫即鏌涢妸锔剧畵閾绘牠鏌ㄥ┑鍡樺櫣闁哄濡囩槐鎾愁吋閸℃瑥鈷岄梺璇″枟椤ㄥ﹪寮幇顓熷劅闁炽儱鍟跨粻浼存⒒娴h櫣甯涢悽顖涘浮閺佸啴顢旈崼鐔蜂簵濡炪倖鍔х粻鎴︽倷婵犲洦鐓忓┑鐐茬仢閸旀碍鎱ㄩ敐鍛ⅵ婵﹥妞介獮鏍倷濞村浜剧憸鏃堢嵁韫囨稒鏅搁柨鐕傛嫹缂傚倸鍊搁崐鎼佸磹閹间礁纾瑰瀣捣閻棗銆掑锝呬壕闂佽鍨伴張顒傜箔閻旂厧鐒垫い鎺嗗亾闁伙絿鍏樺鎾閳ヨ櫕顓奸梻渚€娼ч悧鍡椕洪妸鈺傚亗閻庯綆鍠楅埛鎴︽煙椤栧棗鎳愰鍥⒑閸涘鎴犲垝閹惧磭鏆﹂柟杈剧畱缁犲鏌ら幖浣规锭闁绘繀鍗冲娲倷閽樺濮庨梺鍛娚戦悧鐘茬暦閻楀牏绡€闁稿本顨嗛弬鈧梻浣哥枃濡嫬螞濡や胶顩插Δ锝呭暞閻撴瑩鏌涢幋娆忊偓鏍偓姘炬嫹闂傚倸鍊搁崐鎼佸磹閹间礁纾归柟闂寸绾惧綊鏌熼梻瀵稿妽闁稿顑呴埞鎴︽偐閹绘帩浠鹃梺鍝勬缁秵绌辨繝鍥ч柛灞剧煯婢规洟姊洪崨濠庢畽濡炲瓨鎮傛俊鐢稿礋椤栨氨顔婇梺鐟扮摠缁诲秵绂掓總鍛娾拺闁告稑锕ゆ慨鈧梺绋款儐閹瑰洤顫忕紒妯诲闁告繂瀚紓鎾绘⒑缁嬪灝顒㈡繛鍏肩懇閸┿垹顓兼径濠傚祮闂侀潧绻嗛埀顒€鍘栭惀顏堟⒒娴h姤纭堕柛锝忕畵楠炲繘鏁撻敓锟�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林中杂想



  我躺在树林子里看《水浒传》。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暑假前,我答应学生“带队”,所谓带队,是指带“医疗服务队”到四湖乡去。起先倒还好,后来就渐渐不怎么好了。原来队上出了一位“学术气氛”极浓的副队长,他最先要我们读胡台丽的《媳妇入门》,这倒罢了,不料他接着又一口气指定我们读杨懋春的《乡村社会学》,吴湘相的《晏阳初传》,苏兆堂翻译的《小龙村》等等。这些书加起来怕不有一尺高,这家伙也太烦人了,这样下去,我们医学院的同学都有成为人类学家和社会学家的危险。
  奇怪的是口里虽嘟嘟囔囔的抱怨,心里却也动心,甚至下决心要去看一本早就想看的萨孟武的《水浒传与中国社会》。问题是要看这本书就该把《水浒传》从头再看一遍。当时就把这本厚厚的章回塞进行囊,一路同去四湖。
  而此时,我正躺在林子里看《水浒传》,林子是一片木麻黄,有几分像好汉出没的黑松林,这里没有好汉,奇怪的是倒有一批各自说着乡音的退伍军人,(在这遍地说着海口腔的台西地带,哪来的老兵呢?)正横七竖八的躺在石凳上纳凉,我睡的则是一张舒服的褶床,是刚才一个妇人让给我的,她说:
  “喂,我要回家吃饭了,小姐,你帮我睡好这张床。”
  咦,世间竟有如此好事,我当时把内含巨款的皮包拿来当枕头,(所谓巨款,其实也只有五千元,我一向不爱多带钱,这一次例外,因为自觉是“领队老师”,说不定队上有“不时之需”)舒舒服服躺下,看我的《水浒传》,当时我也刚吃过午饭,太阳正当头,但经密密的木麻黄一过滤,整个林子荫荫凉凉的,像一碗柠檬果冻。
  我正看到二十八回,武松被刺配二千里外的孟州,跑上其实他尽有机会逃跑,他却宁可把松下的枷重新带上,把封皮贴上,一步步自投孟州而来。


  一路看下去,不能不叫痛快,武松那人容易让人记得的是景阳岗打虎的那一段。现在自己人大了。回头看那一段,倒也不觉可贵,他当时打虎,其实也是非打不可,不打就被虎吃,所以就打了,此外看不出他有什么高贵动机,只能证明,他是天生的拳击好手罢了。倒是二十八回里做了囚徒的武松,处处透出洒脱的英雄骨气。
  初到配军,照例须打一百杀威棒,武松既不去送人情,也不肯求饶,只大声大气说:
  “都不要你众人闹动。要打便打!我若是躲闪一棒的,不是打虎好汉!从先打过的都不算,从新再打起!我若叫一声,便不是阳谷县为事的好男子!”——两边看的人都笑道:“这痴汉弄死!且看他如何熬——”
  武松不肯折了好汉的名,仍然嚷道:
  要打便打毒些,不要人情棒儿,打我不快活!
  不想事情有了转机,管营想替他开脱,故意说:
  新到囚徒武松、你路上途中曾害甚病来?
  武松不领情,反而强嘴:
  “我于路不曾害病!酒也吃得,饭也吃得,肉也吃得,路也走得!”管营道:“这厮是途中得病到这里,我看他面皮才好,且寄下他这顿杀威棒。”两边行仗的军汉低低对武松道:“你快说病,这是相公将就你,你快只推曾害便了。”武松道:“不曾害!不曾害!打了倒干净!我不要留这一顿‘寄库棒’!寄下倒是钩肠债,几时得了!”两边看的人都笑。管营也笑道:“想你这汉子多管害热病了,不曾得汗,故出狂言,不要听他,且把去禁在单身房里。”
  及至关进牢房,其他囚徒看他未吃杀威棒,反替他担忧起来,告诉他此事绝非好意,想必是使诈,想置他于死,还活龙活现的形容“塞七窍”的死法叫“盆吊”,用黄沙压则叫做“大布袋”。不料武松听了,最有兴趣的居然是想知道除了此两法以外,还有没有第三种,他说:
  还有什么法度害我?
  当下,管营送来美食。
  武松寻思道:“敢是把这些点心与我吃了却来对付我?……我且落得吃了,却再理会!”武松把那坛酒来一饮而尽,把肉和面都吃尽了。
  武松那一饮一食真是潇洒!人到把富贵等闲看,生死不萦怀之际,并且由于自信,相信命运也站在自己这一边时,才能有这种不在乎的境界,才能耍这种高级的天地也奈何他当得的无赖。吃完了,他冷笑一声:
  看他怎地来对付我!
  等正式晚饭送来,他虽怀疑是“最后的晚餐。”,还是吃了。饭后又有人提热水来,他虽怀疑对方会趁他洗澡时下毒手,仍然不在乎,说:
  我也不怕他!且落得洗一洗。
  这几段,真的越看越喜,高兴起来,便翻身拿笔画上要点,加上眉批,恨不得拍掌大笑,觉得自己也是黑松林里的好汉一条,大可天不怕地不怕的过它一辈子。


  回想起前天随队来四湖的季医生跟我说的一段话,她说:
  “你看看,这些小朋友,他们问我,目前群体医疗的政策虽不错,但是将来卫生主管部门总要换人的呀,换了人,政策不同,怎么办?”
  两人说着不禁摇头叹气,我们其实不怕卫生主管部门的政策不政策,我们怕的是这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为什么先自把初生之犊的锐气给弄得没有了?。
  是因为一直是好孩子吗?是因为觉得一切东西都应该准备好,布置好,而且,欢迎的音乐已奏响,你才顺利的踏在夹道花香中启步吗?唐三藏之取经,岂不是“向万里无雨草处行脚”,盘古开天辟地之际,混沌一片,哪里有天地?天是由他的头颅顶高的,地是由他踏脚处来踩实踩平的,为什么这一代的年轻人,特别是年轻人中最优秀的那一批,却偏偏希望像古代的新媳妇,一路由别人抬花轿,抬到婆家。在婆家,有一个姓氏在等她,有一个丈夫在等她,有一碗饭供她吃——其实,天晓得,这种日子会好过吗?
  武松算不得英雄算不得豪杰,只不过一介草莽武夫,这一代的人却连这点草莽气象也没有了吗?什么时候我们才不会听到“饱学之士”的“无知之言”道:
  “我没办法回国呀,我学的东西太尖端,国内没有我吃饭的地方呀!”
  孙中山革命的时候,是因为有个“中华民国筹备处”成立好了,并且聘他当主任委员,他才束装回国赴任的吗?曹雪芹是因为“国家文艺基金会”委员他着手撰写一部“当代最伟大的小说”,才动笔写下《红楼梦》第一回的吗?
  能不能不害怕不担忧呢?甚至是过了许多年回头一望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来大叫一声说:
  “唉呀,老天,我当时怎么都不知道害怕呢?”
  把孔子所不屑的“三思而行”的踌躇让给老年人吧!年轻不就是有莽撞往前去的勇气吗?年轻就是手里握着大把岁月的筹码,那么,在命运的赌局里作乾坤一掷的时候,虽不一定赢,气势上总该能壮阔吧?


  前些日子,不知谁在服务队住宿营地的门口播放一首歌,那歌因为是早晨和中午的代用起床号,所以每天都要听上几遍,其实那首歌唱得极有味道,沙嘎中自有其抗颜欲辩的率真,只是走来走去刷牙洗澡都要听他再三重复那无奈的郁愤;心里的感觉有点奇怪:
  告诉我,世界不会变得太快,
  告诉我,明天不会变得更坏,
  告诉我,人类还没有绝望。
  告诉我,上帝也不会疯狂,……
  这未来的未来,我等待……
  听久了,心里竟有些愀然,为什么只等待别人来“告诉我”呢?一颗恭谨聆受的心并没有“错”,但,那么年轻的嗓音,那强盛的肺活量,总可以做些什么可以比“等待别人告诉我”更多的事吧?少年振衣,岂不可作千里风幡看?少年瞬目,亦可壮作万古清流想。如此风华,如此岁月,为什么等在那里,为什么等人家来“告诉我”呢?
  为什么不是我去“告诉人”呢?去啊!去昭告天下,悬崖上的红心杜鹃不会等人告诉他春天来了,才着手筹备开花,他自己开了花,并且用花的旗语告诉远山近岭,春天已经来了。明灿逼人的木星,何尝接受过谁的手谕才长倾其万斛光华?小小一只绿绣眼,也不用谁来告诉他清晨的美学,他把翠羽的身子浓缩为一撇“美的据点”。万物之中,无论尊卑,不都各有其美丽的讯息要告诉别人吗?
  有一首英文的长歌,右叫字“To tell the untold”,那名字我一看就入迷,是啊,“去告诉那些不曾被告知的人”,真的,仲尼仆仆风尘,在陌生的渡口,向不友善的路人问津,为的是什么?为的岂不是去告诉那些不曾被告知的人吗?达摩一苇渡江,也无非圣人同样的一点初衷。而你我十几年乃至几十年孜孜于知识的殿堂,为的又是什么?难道不是要得到更真切的道和理,以便告诉后人吗?我们认真,其实也只为了让自己告诉别人的话更诚恳更扎实而足以掷地有声(无根的人即使在说真话的时候也类似谎言——因为单薄不实在)。
  那唱歌的人“等待别人来告诉我”并不是错误,但能“去告诉别人”岂不更好?去告诉世人,我们的眼波未枯,我们的心仍在奔弛。去告诉世人,有我在,就不准尊严被抹杀,生命被冷落,告诉他们,这世界仍是一个允许梦想、允许希望的地方。告诉他们,这是一个可以栽下树苗也可以期迁就清荫的土地。


  回家吃饭的妇人回来了,我把床还她,学生还在不远处的海清宫睡午觉,我站起身来去四面乱逛。想想这世界真好,海边苦热的地方居然有一片木麻黄,木麻黄林下刚好有一张床等我去躺,躺上去居然有千年前的施耐庵来为我讲故事,故事里的好汉又如此痛快可喜。想来一个人只要往前走,大概总会碰到一连串好事的,至于倒楣的事呢?那也总该碰上一些才公平吧?可是事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碰到倒楣事,总奈何我不得呀!
  想想年轻是多么好,因为一切可以发生,也可以消弭,因为可以行可以止可以歌可以哭,那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真的,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
  虚阁网Xuges.com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