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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现在那个中国人不想到美国来?他们想来,我也鼓励他们来,可是我写信一再叫他们学谋生的技术,学英文,来了才能找事做。想不到他们根本没理会我的话,就这么来了,带来一大堆的困难。”陈玲玲又一手放开方向盘比手势,声音里现出不满,“这么一大家人,难道等我养着不成?现在他们都挤在我家里,一进房子满眼是人,问题又多,心里真不痛快。”陈玲玲说完就使劲的嚼口香糖。

  陈玲玲谈到她家人时候,态度和语气的傲慢,使织云万分不自在。踌躇了一会,便故做不在乎的笑着道:

  “陈玲玲,你家里人那么多,再加上我和小汉思还得了,我看我们还是找个旅馆住吧!”她真后悔为甚么没问明白就把何绍祥放走了。

  “没那个道理,我就是怕你这么想,才在通电话的时候没告诉你。他们后天就搬出去了。”陈玲玲连忙说。

  “可是这两天怎么住呢?五口人加上你们四口,再加上我们两个,一共十一个人。不行,太多了,陈玲玲,帮我找家旅馆吧!”织云真的觉得不便去住了。

  “一定住得下,而且一定让你住得舒舒服服。我的房子大,有五间卧房,地下室大得像个小礼堂,跳舞能跳五十对。”陈玲玲把下巴往上扬扬,说话的时候嘴唇的表情相当夸张,眼角眉梢全现着得意。“嘿,余织云,咱们关上门说句知心话,我们认识的同学里,就数我们两个混得最好。”

  “我们两个?”织云迷惘的看着嚼口香糖嚼得正起劲的陈玲玲。

  “当然是我们两个。你的先生是出名的科学家,我的大伟是这里的名医。”陈玲玲俏皮的掠了织云一眼,嘻嘻的笑出声来。

  两人谈谈说说,很快的就到了。陈玲玲将车子转入一排树林后面,一幢式样极新颖的两层楼白木屋子,便呈现在织云的眼前。

  陈玲玲的房子和庭院真的都很大,环境也幽静,屋后还有游泳池、网球场、玻璃花房。

  “你看这房子的外表怎么样?”陈玲玲一边下车一边问。

  “很好,又宽敞,又漂亮。”织云把小汉思从后座领下来,站在房前的草地上,仔细的打量着房子。

  “买这幢房子完全是我的主意,四年前就花了十二万,人人说贵。你知道,在我们朋友的圈子里,大伟的收入是最多的,我们的房子当然也得比别人强才行”。陈玲玲一手指着房檐,又得意的笑道:“最近房价涨得很凶,我这幢房了已经值三十万了,因为这地区高尚,而且附近又在建新住宅区。现在人家又都佩服我的眼光了。”

  “你变得这么有经济头脑啊!”织云也啧啧称赞。

  “我的经济头脑还不祇这一点点呢!等我慢慢的告诉你我的‘成就’吧!”陈玲玲又把下巴一扬,所有的踌躇满志都从下巴尖上冒出来。“我们快进去吧!”

  “箱子还没拿出来呢!”织云提醒陈玲玲。

  “先放在车房里,等我姐夫他们回来拿好了。”陈玲玲说着已经跨上台阶,织云跟在她后面。

  陈玲玲的母亲和姐姐正在厨房里做晚饭,听见有人进门,就想到是织云来了,连忙眉开眼笑的迎出来。

  织云叫了陈玲玲的母亲一声“伯母”,陈玲玲的母亲就亲热的抓住织云一只手,满脸含笑的道:

  “哎唷,织云,多少年不见啊!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可还是那么好看。那时候我就说,玲玲的朋友里就数你生得好。”她放开织云,双手拉过小汉思端相着。“这孩子的眉眼好聪明,像妈妈。”

  “你又没看过他爸爸,怎么知道他像妈妈?”陈玲玲虽然笑着,听起来却像在抬杠。

  “听说你先生是很了不起的物理学家,很不错呀!他怎么没一起来?”陈玲玲的母亲慈祥的笑着问。

  “余织云的先生有公干,那里有功夫来?就算他有功夫来,我们这里乱糟糟的,也没法子招待。”不等织云回答,陈玲玲就替她回答了。

  陈玲玲的姐姐叫陈佩佩,在织云的印象中,她比陈玲玲美丽得多,特别是那对又清又亮的大眼睛,有种不沾人间烟火似的纯洁。但现在看起来,只觉得她很憔悴,神色间有着浓重的忧郁。

  织云和陈佩佩闲谈了几句,问她喜不喜欢美国?陈佩佩轻声轻气,斯斯文文的道:

  “新奇感总是有一点,不过外国到底是外国,让人有点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我想许是因为初来的关系,说不定久了就好了。”

  “我出来好些年了,也有这种感觉呢!”织云笑着叹喟。正说话间,却见陈玲玲的父亲提着织云的箱子进来了。

  “啊!陈伯伯,好久不见了。”织云上去招呼,要接过箱子。“怎么好劳动伯父替我提箱子。”

  “不要客气,我还提得动。”陈玲玲的父亲并不把箱子交给织云。他穿着一条家常旧裤子,一件花格衬衫,袖子是卷上去的,彷佛刚工作过。“我在旁边打扫院子,没看见你们来,刚才到车房放东西,看到地上放只箱子,想到是你的,就提进来了。我就帮你提到你的房里去吧!”他亲切和蔼的说,提着箱子上楼去了。

  陈玲玲的两个孩子不会说中文,当然更不懂德文,而小汉思又不会说英文,所以三个人言语完全不通,也不太玩得到一起去,只彼此面面相觑的傻笑。

  “玲玲,你也应该教凯茜和杰夫说中文,你看人家余织云把孩子教得多好,说得一口好国语。”陈玲玲的父亲已从楼上下来,笑味咪的看着三个孩子。

  “会不会说中文在美国一点也不重要,难道会中文就能找到工作不成?”陈玲玲毫无笑容的顶她父亲。

  陈玲玲的父亲只掠了陈玲玲一眼,就不再做声了。陈玲玲的母亲还继续和织云谈个没完。织云看出:她来了三个星期,大概也闷了三个星期,见到她,算是好不容易找到了说话的对象。

  “妈,待会再和余织云聊吧,得快点吃饭了。”陈玲玲低头看看腕上的白金名贵手表,打断她母亲的话。“客人肚子饿了,大伟也要回来了。”

  陈太太立刻住了嘴,对织云笑笑,说了句:“我去给你弄饭,你们一定饿了。”就到厨房去。陈佩佩也跟着去了。

  不一会,陈玲玲的丈夫大伟,和她去“恶补”的姐夫,补习功课的外甥,全回来了。大伟果然黑而壮,看上去像是过了气的举重选手。大伟一进门,陈玲玲就上去给他响响的一吻。

  “达令,你累不累?”她用英文说,声音拖得又低又慢。

  “病人不断,不过并不累。”大伟放开怀里的陈玲玲,也放下出诊的小提箱。

  “达令,你看海兰娜来了。”陈玲玲拉过织云。

  “嗨!海兰娜,琳达常提起你,讲你们在大学时代的事,有趣得很呢!”大伟说着抱歉的笑笑。“海兰娜,我不会说中文,只有跟你说英文,对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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