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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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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说不清为什么?那两个洋兵进来就哇啦哇啦叫,要这要那,要挑姑娘,大咧咧的,一副粗坯相。孙三爷跟他们打交道,言语不通,又比又说的,不知怎么碰到了那两个洋兵,就打了起来。孙三爷哪敢回手,被那两个洋兵打得鼻子都流血了。”老妈子绘声绘影的。 “受了洋人的气不敢吭声,只敢拿自己人撒疯,果然是个地道的乌龟王八命。”听说孙三挨了洋兵的打,金花对他的恨和怒便不觉地在下降,她一边吃着清粥小菜,心里便转来转去地想:孙三这样的人,原不是她所敬所爱、愿与之白头到老的,但是多年的老搭档了,吃的是这口饭,没有孙三当家管事怎么撑持场面?再说,孙三虽然生性平庸,谈不上风流俊雅,有时还会跟她动粗,可是除了他,谁会对她这样忠心耿耿?跟孙三在一起六七年,别说来往的同行姊妹,就说家里的几个姑娘,哪个没几分姿色,凭孙三的地利人和,要同谁亲近也不是难事。然而他从没有过一星一点的偏邪心思,好像天下的女人就只一个她,得意、犯愁、拈酸、吃醋,全由她起。以她赛金花这样在风尘里打滚的女子,能获得这份忠诚也不容易了,何况,孙三的那点子功夫,岂是任何平常男人能与之相比的?…… 金花吃着想着,对孙三的恨已转为原谅。“你知道孙三爷到哪儿去了吗?”她问老妈子。 “三爷没骑马也没坐车,迈着大步往西边去了。” “哼!准又是找他的狐朋狗友灌老酒去了。”金花吃过饭,拿出账本来清清账目,把几个金元宝锁在衣柜的抽屉里,忙活了一阵,便到床上歪着,孙三回来时,她正迷迷糊糊的要入睡。 “啧!”孙三双手插腰,一脸酒气,直挺挺地立在床前。 “哼!你还回来干嘛?我正想去告你做过义和团呢!” “是吗?”孙三并不多说,三下两下脱了个精光,霍的一下钻进金花的被窝,老鹰捉小鸡似的把她压在身下,粗野地揉搓转动。金花先用拳头捶打孙三,后来就抱紧了他宽大的身体,用舌尖舔他的膀子、颈子和胸脯。 “你要跟洋人告我做过义和团吗?” “那是气话,我哪有那么狠的心哪!冤家!” “我知道。我吃醋拈酸,是因为你是我的老婆。如果只把你当个相好,也犯不上认真的。” “是啊,是啊!……哎唷……” 两人缠绵了半夜,第二天睡到近午才起床,给金花打洗脸水的老妈子慌慌张张地道:“太太,昨儿个夜里着火,皇宫三殿全烧光了。” “真的?你哪里来的消息?”金花放下了正在拢头的梳子。 “全城都在传说。说是火苗冒得几丈高,满天黑烟。” 金花不由得不信了,急忙梳洗更衣,连早饭也顾不得吃,骑上“烟熏海骝”就往皇宫去。 中南海大门已被封锁,几个德国兵守在门口,一堆看热闹的人围成个大圆圈,好奇地呆呆观望。守卫的兵士见是金花,道声“洪夫人你好”,就把她放了进去。 金花直往仪鸾殿去找瓦德西,到了那儿,只见偌大一座辉煌巍峨的仪鸾殿,已烧成一片焦黑,满地水渍焦木,几个军官正指挥兵士们清理现场。金花认识其中两个军官,便上前打招呼问道:“这是从何说起?怎么会失火呢?瓦德西元帅没受伤吧?” “元帅仅是受了惊。他刚睡熟,就起火了,幸亏他反应快,虽然年纪大了,到底是军人,披上衣服就从窗子跳出来,什么也没来得及拿,只紧紧抱着他的帅笏。”说话的军官姓史密德。另一个姓迈耶的接着道:“不过元帅非常伤心,因为他的参谋长史瓦滋霍夫少将来不及逃出,被烧死……” “啊!史瓦滋霍夫少将死了!”金花不觉惊叫,因为史瓦滋霍夫少将也是她所熟识的。 “唉!真是想不到,火炉子的火苗燃着了墙上的木板,居然造成了这样大的火灾!”史密德少校说。 “瓦德西元帅呢?我想看看他。” “元帅指挥救火,叫人抢救史瓦滋霍夫少将,整整忙乱了一夜,疲倦加上伤心,身体和精神都支持不住,刚才休息去了。洪夫人有要紧事吗?”迈耶中校问。 “没有。我本想慰问他,既是他休息,就不打扰了,在元帅面前请代我致意。史瓦滋霍夫少将的死使我很难过,这是很不幸的事。”金花说完便跨上马由原路出来,到大门前,远远望见曲翻译和两个常来传达事情的官员,正在低声下气地跟守卫的德国兵要求什么。几个人看到金花,好像突然看到王母娘娘白天而降,惊喜之余及时转移目标,立即把她围住。 “赛二爷,听说仪鸾殿失火,上头叫我陪两位大人来给瓦大帅道惊,连带着问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曲翻译瞇眼笑着,挺巴结的。 两个官员中的一个,早已变了姿态,正经而严肃地绷着脸。“嗯,你跟他们混得很熟,嗯,不错,你去跟他们说,朝廷官员有公事要见瓦大帅。”语调里有命令的意味,也有轻蔑的意味。 金花朝几个人掠了一眼,牵起嘴唇嘲弄地笑笑。“老爷们要见瓦大帅现在可不是时候。人家遇到这么倒霉的事,忙活了一夜,哪有工夫接待客人?瓦大帅正在休息呢!既然站岗的不让进,我看几位老爷就改天光临吧!”她举了举马鞭为礼,把缰绳一拉,骑着大青马踢踢踏踏径自走了。 “奇怪,正经人进不去,窑姐儿倒能进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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