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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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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了!”第二天下班我去找张宝,“‘迈阿密的寒冷’是美国Maybelline公司在1997年春季推出的一系列化妆品,颜色都是大胆的绿、黄、粉红,你们公司有没有人涂绿色的眼影,黄色的口红?” “我们是金融机构,不是万花楼。” “用力想想,有没有人打扮得很辣妹?” “我们公司最辣妹的是接待小姐,但就连她都不敢穿露脚趾的鞋。” “这就怪了……让我打电话给CSR,问她台北哪里可以买到迈阿密的寒冷。” “用我秘书的电话,先拨9.”我坐在张宝秘书的座位,桌上干净,连一支可以记电话的笔都没有,我不经意地拉开抽屉…… 里面是一盒“迈阿密的寒冷”粉底。 “办公室恋情” 上礼拜张宝发现他的秘书在暗恋他,第二天他的秘书请病假。 “三年来她从来没有请过假,我已习惯了事事靠她,”下班后张宝向我诉苦,“今天她突然没来,我连电脑都不知道怎么开。没有她帮我过滤电话,一堆推销员打来要我办信用卡。她像一个妈妈,你把她视为理所当然。她对你的好都很微小,于是你从来不知道。她关心你有没有吃饱,你说拜托你不要唠叨。陈阿姨的女儿她要帮你介绍,你说请不要逼婚好不好。有一天她不在了,你才知道她多么重要。她曾对你那么的好,你自私地一点都看不到。”我当然知道他讲的不是张妈妈。 “我爱的其实是她!”张宝昭告,大手一挥推倒电脑,“我在外面那个人肉市场跌跌撞撞,没想到真爱就近在身旁。和别的女人看午夜场,我只会算计看完后如何骗她们上床。演到一半故意把手放错地方,看她们会不会给我一巴掌。和秘书在一起我不必这么忙,她让我一点都不紧张。甚至只是坐着谈新成立的三家固网,我都可以觉得通体舒畅。她的感情不需论斤计两,爱的价值在上床前后都一样。” “听起来很棒,但你不能爱她!” “为什么?” “办公室恋情通常都以悲剧收场!”我想起自己沉痛的经验。起初只是纯洁的午饭,办公室旁各付各的自助餐。你假装和她一样喜欢许茹芸,讲到NBA她勉强睁大眼睛。喝完汤你们确定不来电,走回办公室两人隔了五步远。回到大楼你们几乎不认识,走进电梯她礼貌地请你帮她按10.星期五你被老板K一顿,加班加到大楼关灯。停车场里你的车怎么发也发不动,修车厂的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突然间她来敲你的车窗,问你要不要帮忙。也许是停车场的灯不够亮,她看起来竟然像萧蔷。你坐上她的车,立刻失去一切原则。你和她回到家,急得连皮鞋都没有脱下。客厅中她激动地叫你爸爸,你只怕弄脏她的真皮沙发。 第二天早上你先醒来,匆忙逃跑时忘了皮带。星期天她打电话约你出来,你叫弟弟骗她说自己不在。星期一你还是不敢面对,打电话请假说自己扭到脊椎。你到泰国去躲了一个礼拜,为什么会解她扣子始终想不起来。回公司后你打算辞职,走廊上擦肩而过两人假装不认识。你打电话跟她道歉,她说她正忙着吃早点。你E-mail给她说对不起,她forward全公司你的message.老板问你是不是对她性骚扰,你狡辩说没碰过她一根汗毛。对质时她拿出你留在她家的皮带,你倒头大哭无助得像个小孩。老板念你初犯没有开除你,但你的责任已降为打字和送东西。每天早晨你低头走进公司,同事交头接耳说这就是那个始乱终弃的登徒子! “你活该!”张宝说,“你无情无义,发生关系时叫爱你爱你,需要负责时说不急不急。我不像你,我和迈阿密将成为革命情侣,每天在办公室内同居。我们有共同的生活目标,都是要把公司的逾放比率减少。我们有无数的话题可谈,名正言顺报公帐吃烛光晚餐。” “革命情侣的代价是回家后还要谈公事,一天工作24小时。接吻正到高潮,她突然说你要不要检查一下明天的报告。决策时不对事对人,对方有错也不忍心指正。有一天真的为了公事骂开,顺便吵到为什么好久没有做爱。这就是为什么在大公司,夫妻不能在同一部门!”张宝把办公桌上的文件推到地上,发狂大叫:“为什么社会上有这么多规矩?爱情有这么多禁区?不能爱你的同事,不能爱你的老师,不能爱表妹,不能爱David.不能爱如果她比你大,不能爱如果她比你傻。不能爱如果她家世比你好,不能爱如果她长得比你高。不能爱如果她薪水比你多,不能爱如果她没有处女膜。不能爱如果她是你朋友的太太,不能爱如果她曾经堕过胎!” “没有这些规矩,中产阶级的社会如何建立?” “F——中产阶级!” “F——中产阶级?中产阶级是我们这种四肢简单头脑发达的人的唯一出路。你我若活在亚马孙丛林,不到两天就会被拿去喂老鼠。” “但我爱她……”他说得那么绝望,好像躺在临死的病床。我拍拍他,不知该怎么讲。 第五章 “日本浓汤” 上礼拜张宝尝试办公室恋情,我决定和CSR见面。 “别做傻事,”张宝劝我,“没了神秘感,她只是另一个女孩。” “我要向你证明我爱上的不是神秘感,而是她的乐观。我厌倦了层层迷雾的女孩。你向她示爱她装蒜,你放弃后她开始缠。热恋时说你是我的老伴,分手时说我以为我们只是玩玩。CSR直截了当、不耍手腕,爱她比较简单,你不必去诠释她每句话的意涵。” “那台湾国语怎么办?”是的,台湾国语,我的旧爱。我没有答案,也不知道何时约她吃决裂晚餐。像所有幼稚的男人一样,一段感情不知如何收场,就去找另一段来补偿。 我约CSR晚上7点在意大利餐厅。我准时到,一名女侍站在我们预订的桌前排列餐具。她背对我,我大剌剌坐下,命令说:“给我一杯柳橙汁。” “柳橙汁?你点的和我一样!”一听那声音,我惊讶地抬头。 她转过头:“嗨!你来了……”是CSR.“你还好吗?”她问,“你怎么脸色苍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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