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藤井树 > 有个女孩叫Feeling | 上页 下页
一二


  这就是那三个字,既显眼又刺眼的三个字。

  我想放弃,我第一次想放弃她。

  通常都是一种简单的不甘心,才让故事继续下去

  模拟考,在一个礼拜之后结束了。

  补习班宣布成绩的速度很快,所有的工作人员,包括班导师、工读导师、工读生、接线生,大家都关在工作室里,没有一个不加入批阅考眷的行列。

  因为我跟子云时常被叫到冷气机前面的关系,班导非常认识我们,他以一小时八十八元的工资,请我跟子云帮忙。

  我们的工作很简单,就是跟整理试卷的女工读生聊天,当有老师或主任在场时,工作个五分钟,伸个懒腰,嘴里嚷着:“哗……好累……”,就可以离开工作室去摸鱼了。

  工作接近尾声时,我们发现工作室的角落,放着一叠纸,那是我们的模拟考作文试卷。

  我非常记得那一次作文题目,叫做“如果我会飞”。

  刚开始拿到题目的时候,大家都惊呼一声,有人高兴,有人难过,有人不动声色,也有人只在旁边的姓名栏上写了名字,其余空白。

  这样的题目,其实非常极端。

  在我的感觉里,它是个很艰深的题目。它想引出你内心里一些释放不出的感觉,它像是鸟笼的那扇小门,在某一天被人开启了,要不要飞走,看鸟儿决定。

  高兴的人,不消说,他们百分之百飞走,飞得远远的,永远都不想再跟鸟笼见面,即使鸟笼里的日子,吃喝拉撒全然不需操心。

  难过的人,我想,他们跟我一样,准备了一大堆时事、文学等等的资料,却一点儿也派不上用场,自己又是只不知道鸟笼门在哪儿的鸟,怎么飞?

  不动声色的人,其实是最不简单的,他们根本让人看不出来这样的题目能让他们发挥到怎样的境界。

  不过子云说我想太多,他说这些不动声色的人,虽然不知实力如何,但大概会在纸上写“神经病!人就不会飞还问这种鸟类问题,根本是找碴嘛!你飞给我看啊!飞啊!你飞啊!”

  那只在姓名栏写上名字的人,除了他们完全放弃之外,就是他们用这样的方式,对这样的问题做出无言的抗议。

  我在那一堆考卷中,翻找着她的名字,而她的名字,是趁着打工之便,在考前发准考证时,我偷偷记在心里的。

  第一张翻到的是自己的考卷,得分多少,我已经忘了,只记得是个不太能人目的分数。

  第二张翻到林建邦的,因为他是又高又帅又聪明的雄中学生,所以我自认不敌,就省略了没去看。

  第三张翻到子云的,分数之高令人咋舌,随便三两段,把国文老师唬得一愣一愣。

  当中的某一段,他是这么写的:

  御风栽云染天光,梦雾沌之境迷茫;
  飞凰栖所燃慕烟,扬翅只吩凤知详。

  其实这首诗并不符合七言绝句或律诗的要求,完完全全是唬烂,要不是国文老师看出他那两句“御梦飞扬”、“云之所盼”,他的分数大概是个位数。

  在很后面很后面几张,找到了她的作文试卷。

  在一叠纸当中,放得越下面的,表示越早交卷。若我以我刚才找到的顺序来说,最先交卷的是她,然后是子云,再来是超级高中生,最后才是我。

  我很认真的应付这个题目,是因为我重视分数,所以我写得久,最晚交卷。

  超级高中生因为太超级了,所以我没办法猜测他的想法。

  子云天生就比较会写这些有的没的,所以他随便写。也就随便交。

  而她呢?

  这样的顺序,其实没有很大意义,只是可以隐约猜测,她怎样看待这个题目的。

  她可能不太会写,所以索性放弃它,毕竟这不是联考。

  她可能不太想写,所以索性放弃它,毕竟心情比较重要。

  既然她这么索性,那么,我也就索性的看了看她究竟写了些什么。

  我是Feeling,从很久以前,大家就这么叫我,直到现在,依旧知此。

  Feeling,是感觉的意思,感觉不会落地,所以我一直是飞翔的。

  我在我的Feeling里飞,在我的想像里飞,在我的心里飞,也在你的心里飞。

  一直记得,第一个叫我Feeling的人,就是笨笨的你。

  你总喜欢告诉我:“Just follow your feeling,”,眼里总透出那么一丝遥远的感觉。

  你说,我的名字很有Feeling,不像你的名字土里土气,所以,你一直都叫我Feeling,我也只喜欢你叫我Feeling,别人叫我Feeling,都没有Feeling……

  这张试卷,她只拿了五分,想当然尔,因为她完全离题了。

  但离题与不离题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为什么离题?

  子云看了之后,嘴里一直念着Feeling,他说她的作文,很像在数来宝,很像在绕口令。

  而我,在她的作文中,看见了名叫“思念”的东西。

  其实我并不讶异,因为早在她的三民主义讲义里,我就已经看见了。

  这个“你”字,让我感到相当好奇。

  后来,我想了很多,但我知道,只有她能给我答案。

  在所有阅卷工作都告一段落之后,公布成绩的时候也就到了。

  林建邦很不意外的,拿了很高的分数、很前面的名次,在第一类组的排名里,他是公认必上台清交的。

  子云的成绩本来就不差,分数距离他想念的政治大学,也只有一点点距离而已。

  而我跟她很巧合的,拿了相同的分数。

  “同学,数字的组合这么多种,我们竟然会一样。”她在我旁边看着成绩,拍拍我的肩膀说。

  “那么,是不是表示我们很有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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