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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我重吗?”

  “不会。”

  “我麻烦吗?”

  “不会。”

  “我任性吗?”

  “不会。”

  “我现在可以哭吗?”

  在往沙仑海滩的路上,她抱着我痛哭失声,我没有阻止她的眼泪崩溃,我只能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哭。

  我没有把那一天我跟韵柔在这里大喊“祝全世界都幸福”的事情告诉她,因为那是专属于我的回忆。

  我只是静静的陪她站在沙滩上,看着海浪一波一波的打上她已经受伤的脚,听着她一句一句的狂喊。

  “我要幸福。”

  §26

  时间停不下脚步的向前跑着,桌上的日历不知不觉的拿掉了写着July、August两张美丽的风景照,它代表着六十二天的光阴,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

  记得一个月前,我带着晚餐,高高兴兴的按着韵柔家的门铃,却迟迟没有人来应门的时候,她的邻居告诉我,她跟妈妈出国去找她爸爸了,大概要好一阵子才会回来。

  带邱心瑜到沙仑那一天之后,我们天天都会在MSN上面对话,尽管我们的距离只隔了一道墙壁,但我却觉得很温馨。

  心瑜一天一天的慢慢恢复,但是速度很慢,她讲话的字数从少于五个字,到现在的不到十个字,给人的感觉虽然还是很冷,不过表情丰富了许多。

  因为邱心苹学校即将开学,她趁着这个机会陪着妹妹一起回到她台南的老家好几天,一方面回家看看爸妈,一方面治疗心里的伤。

  几天没有她的声音,MSN上没有她的讯息,咖啡厅里没有她忙里忙外的身影,我竟然有点想她。

  汪学伟的事业慢慢的爬上巅峰,他成功的推出了一个饮料的广告,一天在店里无聊翻着企业型杂志,居然看到他的报导。

  我曾经打过电话给他,要他无论如何去看看韵柔,谢安本的死不是他的错,韵柔需要他实质上的帮助与安慰。

  他给我的答案依然让人灰心,但我听得出他无法跨越心理层面障碍的无奈,他只是很真诚的向我说谢谢。

  九月天,在我的感觉里是橙色的。

  我喜欢九月的原因,除了它是我诞生的月份之外,另一个奇怪的原因是它莫名其妙的让我觉得舒服。

  心瑜回到台北那天,我正在晾衣服。

  她在电话里告诉我她正在台北车站,问我要不要吃晚餐,她可以顺便买回来。

  我很吃惊的问她“你吃错药了吗?”,但我应该料想到她的贴心通常都是有交换条件的。

  她说:“没啊,我好得很,只是我不太想等捷运,我想去喝杯咖啡,我在诚品咖啡等你,我们一起买晚餐回家吃。”

  过了几天,接近我的生日,我奇迹似的接到韵柔的电话,当我在店里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只能看着手机在台上响着,因为振动提示而摇摆着它小小的身躯,来电者韵柔两字不停闪烁着,似乎在催促着我“快接!快接!”。

  后来韵柔留言告诉我,她想见我,在西雅图咖啡厅。

  心瑜在回家的路上,嘴里哼着听不清楚的歌,我不知道她在唱什么,不过只要是人大概都听得出来,她不会唱歌。

  “你心情很好?”

  “没有。”

  “可是你在唱歌耶。”

  “不行吗?”

  “唱什么?”

  “要你管!”

  “讲来听听不会怎样吧。”

  “看路。”

  后来到家之后,我才听出来她在唱一首没有人知道的歌,“证明你值得”。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首歌?”我抓着她的手问。

  “你自己放在桌上,我不小心看到的。”

  “你会作曲?”

  “我会钢琴,这次回家无聊,试着用钢琴弹弹看而已。”

  “会钢琴就会作曲?”

  “会钢琴就会弹和弦。”

  “你可以再唱一次吗?”

  “不要。”

  “不然你教我唱!”

  “那是写给谁的?韵柔吗?”

  “对!教我唱好吗?”

  “她是汪学伟的。”

  “我知道,但这是我答应她的,求求你!”

  “看心情。”

  我不知道她的看心情是看怎样的心情,但我想想还是算了,求她没用,不如靠自己。

  我到西雅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韵柔坐在她的老位置上,她见我进来,指了一指我的老位置,拿了纸笔给我,要我到里面去坐。

  一个多月没见,她的脸色很差很差,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谢谢你,阿哲。”

  一切回到相识那天一样的情景,不同的是,她先写纸条给我。

  “谢什么?”

  “之前一阵子,你时常到我家来照顾我,谢谢你。”

  “不谢,我也只能这么做。”

  “其实今天约你出来,是要给你一个东西的。”

  “什么东西?”

  “等会儿你送我回到家之后,我会拿给你的。”

  “嗯,好。”

  “说完了谢谢,我想跟你说抱歉。”

  “为什么要抱歉?”

  “在我要给你的东西里面会有答案,现在送我回家好吗?”

  “这么快?”

  “对不起,因为我身体不舒服。”

  她勉强挤出一些微笑,指了指门口,扬着眉对我示意着。

  我跑出吸烟区牵着她,但她轻轻的拿开我的手。

  “我自己走就好。”

  我看见她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以前乌亮的长发现在却失去了光泽,额头上布满了大小汗珠,脸色几近苍白,我不禁觉得奇怪,韵柔到底怎么了?

  当我还在想着她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虚弱的时候,她正在推开西雅图的玻璃门,下一秒钟的情景,一瞬间让我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韵柔从急诊室被转到脑神经科,韵柔的妈妈也在这个时候赶来,我们全然不知道韵柔到底是生了什么样的病,拼命的追问医生跟护士,他们却只是说:

  “这位小姐因为急发性癫痫被送到医院来,但这种情形有很多,我们无法马上确定,我们已经安排X光照射与断层扫瞄,一有结果,我们会马上通知你们,麻烦你们不要离开这里。”

  那一天是2001年9月5日,我跟韵柔的妈妈,还有心瑜呆坐在病房外,等着医生告诉我们诊断的结果。

  已经待在医院里三天的韵柔,每天要吃比平常重三倍量的止痛药,却依然没有办法压制她一天比一天严重的头痛。

  她不时感觉恶心,有时突然让人来不及处理的喷射性呕吐,意识也常在模糊不清的情况下,甚至有昏迷的现象。

  后来医生使用了最先进的磁振照影之后,他走到我们面前,告诉我们韵柔诊断出来的病症。

  “之前的X光片以及计算机断层的结果出来之后,我们曾经怀疑过她的真实病症,她的脑内压相当大,也有异常的血管压痕、颅内钙化的现象,磁振照影确定了她的病症,我们接连检查了她身体其它的部份,没有发现其它异常。或许我说的你们不太清楚,简单的说,她有星状细胞瘤,也就是所谓的原发性脑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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