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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你他妈找这是什么理由,谁听得懂啊?为什么你能忍心看一个这么深爱你的好女孩不断的伤心难过,只是为了见你一面?”

  “我说了,事情的来由你们根本不清楚,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单纯,不是我不想见她。”

  “我不相信见她一面这件事对你来说有多难。”

  后来,他拉着我跟心瑜上了他的车,把我们载到一个墓园。

  “你们要我给一个交代,我就给你们一个交代。”在下车之前,他很无力的说着。

  他带我们走到一个墓碑前面,上面有张男孩子的照片,照片下刻着一个名字。

  “谢安本,他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他跪在墓前,低着头说着。

  谢安本是他的同事,也是他从国小到大学这一段求学过程当中,从不曾分开的好朋友,韵柔所说的那两个男孩子,也就是他跟汪学伟。

  半年前,韵柔的生日那天,他们约好了要为韵柔庆生,但在这一天之前,谢安本接到了公司的调职令,要把他调到英国总公司去当主任设计。

  这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来说,确实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安本是我害死的。”汪学伟讲到这里,趴在墓前痛哭失声。

  就在下班的时间即将到来时,汪学伟赶出了当天最重要的一个设计案,但为了这个Case已经好几天没睡好的他,请谢安本替他把设计稿送到委托厂商去,为的只是要趁机会待在办公室里小睡一会儿。

  怎么算都没算到,谢安本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家厂商所在的大楼烧了一场无名火,带走了十多条人命,包括了谢安本的。

  我终于知道汪学伟为什么一直不肯见韵柔?因为谢安本的关系。

  谢安本在知道自己要调职之后,买了一个戒指,他打算在韵柔生日当天,向韵柔表示自己的心意。

  面对好朋友的幸福,纵使汪学伟知道韵柔喜欢的是自己,也纵使明白自己也深深爱着韵柔,带着最衷心的祝福为她跟安本祈祷,自然是身为好朋友的责任与义务。

  但是,谢安本就这样走了,汪学伟一直认为是自己害死了他的好兄弟,他一直自责着,谢安本是替他断送了一条命,也断送了他与韵柔之间的幸福。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样一段故事,就像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亲朋好友的死去一般的痛苦,看着汪学伟趴倒在墓前的哀伤痛哭,我几乎要崩溃在自己的同理心当中。

  那天晚上,邱心瑜在汪学伟崩溃之后,也接着在小沙丘上崩溃。

  她买了一大堆酒,一个人坐在漆黑的沙丘上狂饮着。

  “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时候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分手吧,学伟,你的幸福不在我手中。”

  我一直记得她在墓园里所说的唯一的一句话,分手两字在情人眼里耳中都是如此伤人刺耳的话,她竟然说得让旁人也同时感觉到她面对分手的痛。

  我看着地上一打有余的啤酒罐,以及另一瓶早已经见底的玫瑰红,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心瑜这样继续自残下去。

  但是,我怎么也拉她不走,她只是拼命的往沙丘里挖,沾满了湿泥土的双手挖出了一个十几公分深的洞,她把玫瑰红的酒瓶放进去,嘴里念念有词的拿出纸笔,不断的写,不断的说。

  “明天天亮之后,一切海阔天空。”

  “明天天亮之后,一切海阔天空。”

  “明天天亮之后,一切海阔天空。”

  “心瑜,你在做什么?”

  “不要管我,让我写,让我说,把所有心里的痛苦,把我所有想说的,都埋到这个瓶子里头,因为我已经没有寄托了。”

  我知道她已经醉了,她开始话也说不清楚,动作也大了许多。

  后来,她终于累倒了,躺在沙丘上一动也不动,只剩下一丝丝的力气,嘴里还念着模糊的话语。

  我把她背起来,才发现她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重。

  在楼梯上,她靠在我肩膀上的脸,轻轻碰触到我的脸,我感觉到一阵湿润,在我的颊边磨擦着。

  “你这家伙,连哭都不让别人看见。”我轻声的说着,离我家只剩几步梯头了。

  “阿哲……早知道……我爱你就好了……我爱你……好了……”

  在我正想打开门锁的时候,我听见,她这么说。

  §25

  过了几天,邱心瑜行尸走肉的日子似乎有那么一丝丝回复朝气的现象出现。

  她开始把我不小心越位的鞋子摆回规定的位置里,电视时间也开始继续严格的执行,就连她妹妹这个局外人占用了我的电视时间,她都会冷冷的说“把电视关掉,把遥控器摆到李元哲的地盘。”

  在咖啡厅里打工的时候,我们的工时常常是重叠的,所以不是我载她上班,就是她等我一起下班。

  但奇怪的是,她不会跑来跟我说“载我回家。”,她只会一个人坐在店里的角落,看着她的吴淡如,听着她的张学友,等我下班时间一到,她会收拾好东西到车子旁边等我。

  我问她,汪学伟有没有跟她连络,她只说了一句“看路”。

  她跟汪学伟分手之后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周星驰电影《齐天大圣西游记》里的那个正常的唐三藏一样,讲话几乎不超过五个字。

  在咖啡厅里,她点单,我做单,当她把单子夹在待作线上时,她只会说“拿铁三”。

  在家里,她看电视,遥控器在她妹妹手上,她遇见不想看的节目,只会说“转台”。

  我常常担心这样的情绪维持久了,是不是一个人的性情也会跟着变?

  随着一切无感,情绪起伏几乎呈一直线的不痛不痒,到小沙丘上写东西,然后丢进那个玫瑰红的瓶子里,变成她唯一有表情,有感情流露的动作。

  有一天,她突发奇想的赤着脚走去,跛着脚回来,她的脚底被玻璃碎片割了一条裂缝,公寓的楼梯和家里的客厅,都沾满了她的血。

  邱心苹很紧张,因为她很害怕看到血。

  我帮心瑜上药包扎的时候,明明洒上了刺激性的双氧水,但她的表情却依然木桎如空。

  这天夜里,八里下着好大的雨。

  我刚挂掉韵柔的电话,她的声音,她的语调让我觉得好难过,因为汪学伟依然不去面对她,这对她来说几乎是一种濒临崩溃的伤心。

  我连上BBS,打上了新注册的penguin,信箱里有几封不认识的人寄来的信,我没有心情去看,一一的把它们都删除。

  我进到diary版,按下ctrl+p,试图在一层层的难过、痛苦中找出一些适合的字眼,可以打上白色的字填一填黑色的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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