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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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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孩子王要被送到国外去了,其实这在我们那一区早就不是新闻。他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家的宝贝,受最好的教育,补最多习,会最多东西,头脑最好。 在孩子王搭上他们家的轿车之前,我、阿智,还有其他的玩伴都在看着,看他跟他父母忙进忙出地搬着一箱一箱行李,还有他最擅长的小提琴。 现在想一想,当时看着他的阿智,眼里所透露出来的讯息,全都是羡慕。 是的,阿智一直羡慕着孩子王,虽然我们早就已经忘了他叫什么名字。阿智羡慕孩子王有一个好家庭,有受过高等教育的爸妈,家里有不错的经济能力,学的东西都是别人难以企及的。 回头想想,会发现,阿智其实很喜欢听孩子王在练习小提琴时的声音,他曾经因为听得太入迷而输掉一大包牛奶弹珠。那时候,牛奶弹珠又贵又漂亮,对小毛头来说,可以说是宝了,但阿智却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对他来说,小提琴的乐音就像是从天堂传来的声音,会弹奏小提琴的孩子,都拥有很好的生活环境,就像活在天堂里。 阿智也很爱学孩子王说英文,他偶尔会说“well”、“good”,或是“I see”,尤其是旁边有女孩子在的时候,他更是学得特别起劲。他喜欢享受女孩子看着他,头上却有好多问号盘旋的那种崇拜感,虽然他可能连什么是well都不知道。 那个时候,智爹还不是一个发鬓斑白的中年人,他是个很高大强壮的年轻人,但是因为书念太少,连大字都不会几个,所以只能做些苦力型的工作,收入当然也不会太高,因此,阿智家的经济也比其他人都要差许多。 阿智会羡慕孩子王是正常的,光是孩子王只要考试考得好就有电动玩具当礼物这一点,就足以让我们都羡慕,就更别说阿智了。 所以,阿智跟我还有一群孩子,站在远处看着孩子王搬行李时,阿智的眼神,一直一直透露着羡慕。 过了一下子,阿智拎着自己的那包牛奶弹珠,走到孩子王旁边去,我们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见他从那包牛奶弹珠里,拿出他的“二王”,那是一颗红白混色的牛奶弹珠,然后送给孩子王。 孩子王接过手,很高兴地笑了。他抱了抱阿智,那感觉很像美国人式的示好。 然后,阿智跟他说了几句话,孩子王也回了几句,阿智听完就往回走,还不忘回头挥手道别,而孩子王也已经搭上车,摇下车窗跟我们说再见。 “阿智,他跟你说什么?”我们都很好奇地问。 “我问他,他要去哪里?他说,他要去美国,然后说了一句英文,我听不懂。然后我再问他,他去那里干么?他说他要去学音乐,他以后想当音乐家。” “然后咧?” “然后我就跟他说,当音乐家比当总统难吗?他说他不知道,不过当总统应该比较难。所以我跟他说我要当总统,他笑得很开心,然后抱住我说,‘Goodbye,President.’我听不懂,要他再教我一次,于是他又说了一次。” “咕掰噗噗噗……”听完阿智的叙述,一群小朋友就自顾自地学了起来。 “不要噗了!”阿智像个老师在上课一样地说着,“是good bye, President。” “咕掰噗雷斯邓……”一群孩子继续学着。 阿智想当总统的志愿还在我们心里记忆犹新时,他因为看电视新闻,发现飞行员可以开飞机,帅得不得了,于是他问智爹,那些飞行员都是谁管的?智爹回答是国防部长,于是他又想当国防部长。 为什么是想当国防部长而不是飞行员呢?他的答案是:“这样我想换飞机的时候,他们只能听我的,不能跟我抢飞机。” 在当过国防部长之后,阿智又陆续换了好几个“工作”,换着换着,时间也过了好几年,我们升上了国中,妈妈跟外婆决定搬家到比较市区的地方,我跟阿智的距离,就比以前远了些。 或许是因为如此吧,后来阿智跟隔壁班的坏学生混在一起,不知不觉也跟着学坏了。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在他的书包里看见智爹的长寿烟时,是在我们学校放学后的升旗台后面,我瞪大眼睛看着他,问了一句:“你拿烟干么?” 他看了看我,然后冷冷地反问:“便当买来要干么的?” “吃啊!”我说。 “那拿烟就是要抽啊!”他理直气壮地回答。 “你为什么要抽烟?”对于他的改变,我有些难以接受。 谁知他点起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长长浓浓的白烟,“爽。” 几天之后,他在学校福利社看见我,特地走过来跟我说,如果有谁欺负我,告诉他,他会替我摆平。要是来不及告诉他的话,就当着对方的面呛说:“我关闵绿是萧柏智在挺的。”他说,亮出他的名字,就没人敢动我了。 而后他变成全校最凶的学生,距离我第一次看到他抽烟,只有几个月的时间。 他会偷骑智妈的摩托车,然后跑到我家来炫耀,外婆看到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怎么会差这么多? 本来只是骑到我家炫耀,接着他变本加厉,开始跟着一些不良少年去飚车。他每天书包都是扁的,里面找不到书,也没几枝笔,不过,烟倒是不会少,甚至有时候是藏着刀子的。 智爹因为他的行为严重偏差,已经不知道打过他多少次了。我曾经看过智爹强而有力的臂膀高高举起,然后重重一拳打在阿智的脸上,阿智只是闷闷地“呜”了一声,就趴在他们家的骑楼,动也不动。 然后,夜了,大概是晚上的十一、二点,我房间玻璃窗外的窗沿传来叩叩的敲击声,打开窗户,会看见阿智正拿着石头往我的窗户丢。 脸肿了一边,眼角还有点血,阿智掏出一根烟,点燃,烟的滤嘴沾着他嘴里的血。 “干!”他轻哼了一声,半笑着说:“我爸打人真他妈的痛,那一拳下去我都快昏了。” 说完,他从嘴里吐出半颗牙齿。“干!又断了一颗。” 学坏简单,回头太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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