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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听完你的响应,我差点没晕过去。

  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我有兴趣的不是篮球,更不是篮球场,而是你,林子学吗?哎呀,我也是个笨蛋,当时明明我也是不知道的,不是吗?

  我以为那次之后,我大概没什么机会再遇见你了,直到我的生日那天,我们在学校的餐厅里相遇,我就告诉自己不能再让机会溜走。

  你还记得什么是ZHR吗?我想你一定忘了吧。没关系,我不怪你,毕竟你的脑子里该装的是六法全书,而不是这些奇怪的天文大气原理。

  只是那天,你用了一个很特别的外号称呼我,“直尖小姐”,你说我既直接又尖锐。

  子学,我直接是因为我心急吧,我尖锐是因为我不懂得修饰我的心急吧,如果我不直接也不尖锐的话,你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呢?

  我真是个笨蛋,我又问了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这些日子里,你还有回到高雄去吗?我在上个月特地找了一些时间,一个人到高雄玩了两天,我问了好多人才找到所谓的黑轮,原来高雄的黑轮跟台北的黑轮长得不太一样。

  我走过好几条你好象跟我说过的路,我在记忆里翻找着你是不是告诉过我你家位在哪一个区域,当我发觉其实你没有告诉过我之后,我傻傻地站在你们的文化中心门口哭泣,我期待着那一瞬间下一场大雨来掩饰我的泪滴。

  你对我说的太少了,让我连想多留一些你的回忆都不够。

  这时有个小男孩拉了拉我的裙襬,递了一包面纸给我,站在他旁边的是他的爸爸妈妈,我向他们点点头,也对小男孩说了声谢谢。

  我发现这个小男孩的眼睛跟你好象,看似单眼皮的眼睛上,其实有着深深的内双,他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好可爱,好漂亮,让人想一把抱住,就永远不要再放开了。

  你小时候也一定是这样的吧,如果有机会,我可以看看你小时候的照片吗?

  对了,有一件事,我怕你一直放在心上,所以趁我还记得,我必须跟你讲。

  在麦当劳的时候,我要你替我吃完麦香鱼,就算是间接接吻也要你吃光它。其实在那当下,我是逞强的,我的内心里也有万般的挣扎,但我想,如果你愿意的话,那一定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回忆吧。

  子学,你是个很容易就会让别人对你动心的男孩,因为你的诚挚会写在你的眼睛里,你的真心会反应在你的笑容里,所以我好喜欢看着你的眼睛,也好喜欢看见你的笑容。

  但是,是不是已经没有机会了呢?我想是吧,因为再过几天,我们就要毕业了,毕业之后,我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对不起,子学,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只知道我没有什么朋友,但你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我要回西雅图了,子学。我会用“回”这个字,是因为早从十几年前开始,那儿就已经是我的家。

  (7)

  我好想问你啊,子学,如果我不在台湾了,你会寂寞吗?

  因为我问我自己,回到没有子学的西雅图,我真的会很寂寞吧。

  我好想你,子学,我真的好想你。

  我想念你带我去的麦当劳,我想念和你一起看的狮子座流星雨,我想偷偷地在你的枕头下放两株七里香,我希望我们的身上有相同的味道。如果我可以在你离我七里远的地方就知道你来了,我就可以穿得漂漂亮亮地等你,我们可以再去看一次流星,我们可以再去给麦当劳叔叔一个建议。

  终究,我还是没有能在回西雅图之前到合欢山去赏雪,今年的冬天来临的话,你可以帮我去一遍吗?

  我好啰嗦,不知不觉就写了这么多,累积近一年的勇气换来这么长的一封信,却好象还没有写完我对你的心。

  我好想再听听你的声音啊,子学。但我已经把我的电话号码停掉了,你的号码也变成一种回忆了。

  再见了,子学,再见。

  西雅图每年有二百八十三个雨天,我会在雨中想你。

  艺君,台北,倒数中的夜里看完信,我的眼泪悬在眼眶,我不敢眨眼睛,我怕我的泪会就此决堤。

  我的内心一片混乱,我找不出形容词形容这样的混乱。

  我带着稍肿的眼睛回到B栋11楼,艾莉端了一杯咖啡,站在电梯门口等我。

  “怎么了?你怎么站在这里?”我有些惊讶地问,并且企图掩饰看过信之后的落寞。

  “我在中庭看见你,本来想叫你,但你很专心地在看信,我就没吵你。”

  “喔……嗯……”

  “一定是一封很伤心的信吧。”她问。

  “一封朋友的信,她要回美国了,我觉得舍不得。”

  “嗯……”她点点头,然后把咖啡递给我,“喝了吧,应该会平静一些的。”

  我接过咖啡,轻啜了一口。她伸手在我的背上轻轻抚着,我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全感。

  “还是蓝山?”

  “嗯,是啊。”

  “你期待有人跟你一样,是吗?”

  她愣了一下,然后浅浅一笑,向我点点头。

  ※艾莉,我想问你,如果你在没有我的台湾,你会不会寂寞呢?

  毕业典礼那天,整个礼堂因为学士服的关系被染成黑压压的一片,好多同学几乎一年见不到几次面,奇怪的是有些感情似乎不会变,要好的依然很要好,不熟的还是只点个头笑一笑。

  其实几乎每一个人都是三个月之后的敌人,因为九月二十日就是律师考。

  但今天大概没有人会谈及律师考,因为四年的同窗在今天画下句点,大家不是尽情地疯一疯,就是尽情地哭一哭。

  睿华一大早就来到B栋11楼等皓廷,当他们牵着手搭电梯的时候,我竟然莫名其妙地在心里涌上一阵感动。对面的三个女孩今天都特别漂亮,头发也都特别去整理过,我问她们为什么?她们说因为今天一定会拍很多照,不希望在别人手上的照片是个可怕的疯婆样。

  我爸妈也是一早就从高雄赶上来,会场很大,我还一度怕他们迷路,看见他们的时候,爸爸正牵着妈妈的手在会场外面走着,印象中他们好象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了。

  典礼结束之后,会场外就好象是一场大型的记者会一样,镁光灯闪个不停,尖叫声也不断。

  我请艾莉替我和爸妈照张相,没想到妈妈叫阿居负责按快门,她希望艾莉跟我们一起拍。

  “不好意思,你会觉得怪吗?”我小声地在她耳边问着。

  “不会,不会,我很开心呢。”她瞇着眼睛,转头看我,笑着说。

  拍完照片,亚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抓着皓廷和阿居跑到我旁边,硬是要我们四个人一起拍张照片。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在人群中找到你们的,不拍一张对不起自己。”

  他大声说着,笑容灿烂。我突然有些感触,好象很久没有看见他灿烂的笑了。

  接下来的场面有些混乱,到处抢镜头的情况此起彼落,一下子阿居吸在皓廷的身上拍,一下子皓廷抱着睿华拍,反正就是拍来拍去,拍到深处无怨尤。

  “子学,我可以跟你拍一张吗?”艾莉靠到我身旁说着。

  “耶?好啊。阿居,快帮我们拍一张。”

  阿居拿着相机,要我们靠近一些,我往右边移了些,他又说再靠近一点,我有一种被陷害的感觉,但心里却是甜的。

  就在快门按下那一剎那,有一只手把我的脸别向艾莉的方向,把我的脸挤到她的颊上,镁光灯一闪,我整个人都呆了。

  “这才叫作照片。”阿居竖起姆指说,一旁的帮手皓廷笑到翻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艾莉,我不知道他们……”我急忙解释着,用手盖住自己的嘴巴。

  “没关系,没关系。”她摇摇手,笑着说。

  吃过饭,我送爸妈搭车到松山机场,然后回到B栋11楼,这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大家都好象有一种累瘫了的感觉,所有人都挤到沙发上。

  阿居开了冷气,这时天空轰隆了几声。

  “啊……要下雨了。”涓妮看着窗外。

  “这叫作午后雷阵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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