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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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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倩!——美倩!” 隔着那个圆门,他仰望着美倩的窗口喊着,又急促的吹了几声口哨。 小窗里有灯光在亮着,但悄无声息。 他又叫了几声,仍不见有人响应。美倩靠着枕,正在读着诗,她明明听出内森在叫唤她,她不愿意下楼去,也不愿再理睬他,她好不容易才宁静下来的心,禁不得他再来扰乱了。同寝室的几个女孩结伴下山看电影去了,她宁愿一个人枯守着灯。她以为她不答应,他就会回去的,谁知他越叫声音越大,她赶快丢开书本,躲进被子里,双手蒙住耳朵,默默的啜泣。 他来迟了!一切都过去了! 终于有别的寝室的同学开门跑到走廊上去了。 “哈老哥,你真大胆,哪有会客不经门房,这样大声叫喊的!” 有人来敲美倩的房门,敲几声便跑出去回说: “不在,她不在,可能下山看电影去了。” 内森兴冲冲的跑来,一听这话,便懊丧的低下了头。树影在他身边摇曳着,不知是木麻黄还是相思树,他默默的转脸朝回走,风迎面吹刮着,她当真会下山去了么? 他匆忙的跑到陈教授那儿,问起美倩,教授告诉他,说是圣诞夜美倩来过,有些失神的样子。 “你跟她很要好,”教授说:“你总该知道她的心情的,可不是?” “我从台北刚回来。”他说:“我得下山去找她。” 他冒着黑跑出校门,搭车到山下的市区去。在闹区的街道上找她,在每家影院里打幻灯找她,最后他找到了卡门,也许她会在那儿看热带鱼或者听音乐的,她不在,但他却找到和她同寝室的几个女孩子。 “美倩没跟你们一道儿下山?”他问说。 “没有。我们拖她来,她不来,要留在寝室里看书。”一个说:“哈老哥,你是不是跟美俏呕了气了?这几天,她枕头全被她眼泪滴湿了!” “不会罢?”他说:“我去台北刚回来,从来也没跟她呕过气。” “你不妨仔细想一想。”另一个说:“据我所知,大多数男孩子都很粗心大意,也许你在什么地方,不知不觉的刺伤了她,而且真的伤了她的心了!美倩的性格一直是最温和,最纤柔的,她从没有像这样难受过,人都变得有些痴傻了。” 他窘迫的犹豫着,不知道怎样说才好。他顿然明白刚刚他去女生宿舍找她时,美倩确在房里,她应该听到他在叫唤她,她却不愿答应,解释是多余的,他和美倩之间的另一种情感,是到此为止,正式的结束了。 回到寝室,把虚软的身体掷在床上,他想:既然这样,就让她按照她自己的心意,安安静静的度过最后一段光阴罢!在大度山,他们所余下的日子,已经是寥寥可数的了。 *** 一段曲折过去之后,在内森心里结下一大把疙瘩,204室的老苏,和老室友老高都责备过内森。老苏说: “恋爱的乌龟主义是要看对象的,跟那些认真的女孩子,千万玩不得,你临阵退缩,她真的拿安眠药当作花生米吃!——这年头,连制造悲剧都讲求速度,今晚服药,明天见报,没有什么哀感凄艳,缠缠绵绵那一套。你当初跟美倩好,就该正面强攻,到占领阵地为止的。” “哈老哥,你小子太不现代,”老高说:“所以尝到了苦果。” “你不是标榜现代的吗?又如何?” “甭说了!”老苏说:“咱们完全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四年前一个人来,四年后仍一个人走,好在还落下干净利落四个字。” “我们天生是啃书本的命,”老高说:“转了一个大弯儿之后,还是回到老路上去。在这方面,我们全不及老贺聪明。” 天寒得紧,风整日整夜的狂号着,使他们除去上课而外,就躲在图书馆或是寝室里,这段寒假前的日子过得很够落寞,尤其是内森,几乎闷郁出一场病来。自从台北回来后,他就没再见着美倩了,连上词选课时,她都没在课堂上出现过。显然她存心避着和他见面,他知道,自己一时的疏忽已铸成了大错,他连找美倩当面解释的勇气都没有了。 *** 路思义堂在时间里不断的生长着,鹰架朝天空昂起,展露出它万千细致雄浑的钢铁网格,时间就是那样的一把雕刀,雕出这巨鹰般的建筑形象。 终于有一天,它披着金黄色的琉璃的羽毛,在那块碧色的草原当中安静的伫立着,它已经完成。 把一切都交在神的手上罢,他凝望着教堂的尖顶,郁郁的想:她能够安心,我为什么不能? 献堂那天,难得是无风无云的晴朗天,内森和很多同学,都列队在教堂两边等待着,等待那两队圣乐团的男女团员来唱出圣诗,以及担任剪彩的慈蔼的夫人轻轻一剪,来启开路思义堂的玻璃门。 他知道,这是假期前唯一和美倩见面的机会。 圣乐团的团员们分两队鱼贯走过来,洁白的袍子在碧色的草原上飘漾着,金洒洒的太阳光在这里那里遍照着,轻风在四周的林丛间细语,每个人的眼里都流露出兴奋的光彩,彷佛领受了神的祝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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