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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尾语

  在我的记忆当中,整个的故事就是这样的,我与其说喜欢这个故事,不如说是喜欢那个讲故事的侉老爹,使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讲说这故事时的神情,他蹲坐在向阳的屋檐下面,背靠着黄土墙的墙根,两眼总是瞇着,彷佛要穿透眼前的空间,瞩望到那些早已消逝如烟的年月。他的疏落的长眉毛,跟他头顶盘着的辫子一样的白了,总是皱连在一起,眉心彷佛有个打不开的结,那也许是连连灾荒,饥馑和流离的日子给予他的。

  “真的吗?真有这么个贺一郎吗?”

  “嗨,娃子家,听故事,只消觉着好听就得了,干嘛追问那么多来?……即算有个贺一郎,如今再也没了!要多有几个贺一郎,俺这把老骨头,哪还用得着逃大荒?把个老家老宅子空着,让耗子爬上锅台?!”

  为着向往那故事里的英雄人物,我和一些孩子们,都曾用炭枝画上剑眉,扮成那个只身歼盗的贺一郎,在石碾盘上,驴槽上,耍着木棍,不过,那种疯狂的热劲儿,很快也就过去了。

  打那年之后,山东来的逃荒人虽也有过,但我就没再见过那位盘辫子的安老爹了。

  后来我曾一再追想过那位常爱眯起起两眼的老人,也会连带的想起他所讲的,这个近乎荒诞无稽的游侠的故事,也许这故事曾有着一丝淡淡的影核,也许只是他捏造了来哄孩子玩儿的,故事似乎是很寻常,和千百种乡野上的侠义传闻,有若干相类似的地方,故事的意识,更是狭窄了,总是忠孝节义那一类型,但我不能忘记,讲述它的老人生存的环境和背景,他的意识和他卑微的向往……也许他真的以为,世上多几个贺一郎就够了!

  贺一郎在哪儿呢?

  在古老的北国乡野上,有多少这样愚騃的、可悲悯的、终生浸在酸苦和盼望当中的灵魂——总是“人”的灵魂,使我的心头有泪如雨。

  我仍然写下了这个传说,因为它属于乡野,并曾黏附过一些像逃荒人从大石山带来的石块般坚硬多棱的灵魂,一直到他们埋入泥土。

  没有神奇荒诞的贺一郎那种传说里人物,我们能否使那些仍然活着的痛苦的灵魂活的安然呢?

  这才是重要的。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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