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虚阁网 > 司马中原 > 路客与刀客 | 上页 下页 | |
| 五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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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跟你说了也没用，老徐。’二大爷两眼发直，看着他自己喷出来的烟。 ‘遇事您不妨看开点儿，您一向是旷达的人。’ ‘嗨，跟你说了罢，我想我是得罪了小鬼了！’ ‘嗄？！’老徐叫吓了一跳。 ‘我不该一时动火，用小烟袋敲肿他那鬼脑袋的！’二大爷说：‘宁可开罪阎王，开罪不得小鬼，这家伙，脱不掉麻烦了！’二大爷就跟掌斗的老徐，把怎么在七里坟遇上那窝小鬼的事，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又说了一遍，压尾他愁说：‘我只是个本份的人，素来也没跟鬼物打过什么交道，哪会吃什么鬼来？……鬼心眼儿窄得很，容不得针尖儿，今夜我敲了斜眼鬼的脑袋，他几个鬼东西，背地后还不知咕咕叽叽的想出什么样的鬼主意磨算我呢！万一他们变了嘴脸，光凭这管小烟袋怎么成？’ ‘嗯，实在是宗棘手的事情，二大爷。’掌斗的老徐说：‘我也早就听人说过，说七里坟有一窝子恶鬼，看样子，是想在鬼窝里开码头，西乡有人看见他们结起鬼旋风，把七里坟边叉路口的小土地庙也给抢了！’ ‘这伙子鬼、东、西！’二大爷挫着牙说：‘他们眼里还有王法吗？土地公公正是当方的福德神，竟也遭了小鬼的抢劫？他怎不去告诉城隍？’ ‘告诉城隍有什么用？’老徐耸耸肩膀说：‘管鬼的遭了鬼劫，土地老爷的面子摘不掉，只好哑巴吃黄莲，肚子里叫苦。他就是摘下老脸告诉城隍，城隍也会说：这是自己的事，怎么倒来找我？’ ‘我这管旱烟袋，怎能强得过土地老爷的拐杖？’二大爷苦笑说：‘若有第二条路好走，我们也犯不着硬走七里坟，不过，我自信为人清清白白，没有什么软手把儿抓在那窝小鬼手上，虽是有麻烦，也不至于怕他们。’ 就算他二大爷不怕鬼罢，有事黏在心窝，也刺刺戳戳的不太好受。强捺住性子把账盘妥了。就躺在那张斑竹躺椅上睡着了，一夜到天亮没睡落实，老是做怪梦。好像梦着有个小鬼，耳朵贴在门缝上听壁根子，也不知被他们听去了什么？ 二天晚上，二大爷又该回北边镇上去了，他叫人把他酒葫芦里灌足了酒，像硬着头皮闯关似的，骑驴朝南大荒去，快到七里坟时，他打火吸着了一袋烟，把小烟袋捏在手上备用。 骑驴刚转进坟场，贴地一阵旋风卷过，就见那四个小鬼大模大样的拦路坐着，明明见了黑叫驴过来，驴背又驮的是二大爷，他们却爱理不理挡住了驴头，让二大爷他没路好走。 ‘起来起来！’二大爷说：‘你们这样拦着我，是想耍赖怎么的？’ ‘不错。’吱牙鬼懒洋洋的说：‘好汉怕赖汉，赖汉独怕歪死缠，咱们今儿就是歪死缠。’ ‘二老头子，你放明白点儿！’上一回挨过二大爷烟袋敲肿脑壳的斜眼鬼气势汹汹的说：‘你甭想再拿吃鬼爹爹的名头吓唬咱们，昨夜我去听壁根子，业已听出你那吃鬼爹爹是冒充的，咱们今晚上该当算算账了。’ 二大爷一听口风不对劲了，斜眼鬼连“二大爷”这个称呼也收了回去，直称“二老头子”了，无论如何，眼前是人少鬼多的局面，这场鬼气算是受定了，不过，受气总不能干瞪两眼受？不能通之以情，总该喻之以理罢？……想到这儿，就清清喉咙说： ‘你们这窝子鬼，真是翻云覆雨的小人，前些日子，收我二百钱纸钱，就争着呵奉我，我没马屁，你们连驴屁也照拍，今儿二大爷我没纸钱烧给你们，你们就想变鬼脸我看？作兴这样势利么？’ ‘嗐，那些酸话你少说！’歪鼻子鬼说：‘你还不知咱们弟兄几个是干哪行的？！讹、吃、诈、骗，咱们是老本行！’ ‘外带偷鸡摸狗，拦路劫财！’缩头鬼把头伸出来说：‘今儿拦的就是你！’ ‘乖乖的下驴来，陪咱们坐一会儿罢，’吱牙鬼怪里怪气的笑着：‘你还不肯下来，敢情是想尝一尝鬼扯腿的滋味？’ 二大爷还算沉得住气，翻身下了驴，找个石碑座儿坐下来说： ‘你二大爷我下来了，你们想怎样？动抢罢！’ ‘也没什么好抢。’吱牙鬼说：‘阴司用不得阳世的钱，阳世也用不得阴司的冥纸，咱们抢你干什么？只是咱们攫着这匹黑叫驴，却要借来骑一骑了！’ 几个小鬼向二大爷‘借’驴骑，就像山上老虎下来‘借’猪吃那样霸道，借字一出口，不管二大爷点头不点头，伸手就去牵驴。吱牙鬼要骑驴，那三个也抢着要骑，吵吵闹闹的争持不下，又来找二大爷评理。 ‘二大爷，您说，驴是我开口先借的，该不该由我先骑？’吱牙鬼说。 ‘你先借的？’斜眼鬼嚷嚷着：‘驴缰绳是我先撮着的！谁先撮着了该谁骑！不信你问二老头子。’ ‘你两个甭争了，’歪鼻子鬼说：‘借驴的鬼主意，是我先拿的，当然该我先骑！’ ‘好了，好了，你们三个都在争，不拉臭屎占茅坑，’缩头鬼说：‘我没争没抢，还是让我先骑算了！您说怎么样？二大爷。’ 二大爷又好笑又气恼，捏着烟袋杆儿盘算着，假如四个小鬼轮流骑我的驴，就算每人骑一圈儿罢，也要骑几个时辰，自己这一夜，就得在鬼窝里干熬，横竖他们一心要骑驴，不如怂恿他们一道儿骑罢！当时就说： ‘既然要玩鬼骑驴的把戏，不要一个骑，三个等，干脆一道儿骑上去，耍得热闹些。’ ‘咱们一道儿上，只怕那牲口经不住压。’ ‘啛！’二大爷嗤嗤鼻孔笑说：‘你们这帮子小鬼，合起来上秤称，也没有二两重，空有个人模人样的鬼形，又没血肉，又没骨头，莫说只有四个，再来上十个二十个，也不要紧！’ 几个小鬼有了驴骑，也不管二大爷了！哄的一声，一窝蜂似的爬到驴脊背上，嘟得儿的鬼叫一阵，拍手打掌笑哄哄的把驴给骑走了。 二大爷他也没办法，谁叫他遇上这窝鬼，又不自量力的喊出吃鬼爹爹这名号来的呢？！没有驴，这条几十里长的荒路怎么走？只好捺住性子等着罢，既是人占白昼鬼占夜，夜也快过去了，天亮前，他们还得把驴给送回来的，小鬼再恶，也不能把活驴牵进墓穴里去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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