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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为什么?”

  他的声音开始震起来,他说:“母亲说,叔叔不会喜欢母亲太疼我,叔叔会喜欢母亲最疼叔叔,如果母亲太疼我,叔叔就不会给我们吃饭,所以,母亲要打我,一边打一边用中文说……”

  忽然,他哑然,说不下去。

  “母亲说什么?”

  “母亲说:‘其实妈妈最爱你!”’说完,凶徒崩溃起来,再次嚎哭。

  玻璃窗外的研究人员,有的在摇头,有的眼湿湿,看着凶徒的哭泣,不得不寄予同情。这么可怜的身世,听着听着,令人忘记了他日后所有的暴行。

  Dr.Higgins问下去:“你的母亲多久才打你一次?”

  “顽皮的时候打,乖的时候也打。”

  “记不记得是发生了什么事之后?”

  “我喝完牛奶,忘记清洗杯子,她便一巴掴在我的脸上……有一次我不小心掉了一美元,她把我的腿打得留下一条一条的瘀痕……我的图画贴堂,回家告诉她,她说我只顾画画不读书,又打……我读书成绩好,她又当着叔叔面前说知道我作弊……”说罢,他的眼泪一串一串的流下来。

  他说下去:“我说:‘妈妈不要再打!’她却说:‘我打你也是爱你!”’

  他叫出来:“妈妈,求你停手,我宁愿你不爱我!”

  Dr.Higgins问:“母亲有没有不打你的时候?”

  “KevinPoon,FelixTsang,GeorgeTam来了的时候。”

  “他们是谁?”

  “他们是……”他又答不出来。

  “KevinPoon是谁?KevinPoon出现时,会发生什么事?”

  “KevinPoon会代替我被打。”他说。

  “怎样代替?”

  “母亲打的是KevinPoon。”

  “KevinPoon做了什么,母亲要打他?”

  “KevinPoon偷束西。”

  Dr.Higgins点了点头,“FelixTsang呢?”

  “FelixTsang是我的好朋友,他说他代我给母亲打。”

  “GeorseTam呢?”

  “GeorgeTam是我的弟弟,他猜输了,所以他要给母亲打。”

  “他们给母亲打之时,你在做什么?”

  “我站在一旁看,又或是,在一旁听歌。”

  “什么歌?”

  “由花丛中传来的歌。”

  “那歌突然出现?”

  “是的。”

  “那歌令你很快乐?”

  “是很舒服的歌,很动听。”

  催眠在这一节停下来,停止之前,凶徒的面上有迷幻一样的快乐,他记起那首让他逃离现实悲剧的歌。

  其他研究人员进来把凶徒带走,带他到休息的地方,Dr.Higgins则着手整理地的资料。

  凶徒的童年创痛如下:他原本有一个愉快的家庭,奈何父亲被匪徒枪杀,这一点,却又不构成重大的创伤,因为他还末懂得失去至亲的悲痛。

  真正的创痛来自母亲。他深爱他的母亲,母亲也不时表达她对他的爱意,然而她久不久便用各种理由虐待他的肉体,虐待完毕又再次表达爱意。凶徒被虐待后的反应变得复杂,他既不能恨母亲,也不完全明白母亲的感受,兼且为此非常内疚,亦变得无所适从。小小年纪的他抵抗不了这些伤害,他逃不走又避不过,兼且预计不到何时伤痛又重来,做乖孩子会被打,顽皮时也一样。如此这般,他建立了一个又一个转移了的人格,以不同的身份代替原来的自己去受伤,借此把创痛减至最低,保护了原本的个性与心智,让真实的自己逃出被母亲伤害的恨与爱。

  从已被催眠的对话中得知,他长大之后的感情遭遇亦不如意,他极渴求保护妻子,但保护不到。

  小时候甘愿被母亲毒打,为的亦是保护母亲在不同男友之间的地位,因为母亲常说,不是如此她便不能得到男友的宠爱,他亦会无家可归。他对母亲的处境怜悯非常,一直希望保护母亲,不反抗地受毒打,也是保护母亲的一种方法。

  保护亲密的女性,也就成了他生命的重大使命。

  Dr.Higgins把放在电脑键盘上的手挪开,望着电脑荧幕,她但觉掌握了凶徒人格分裂的成因,只是,当中还有些疑问,她还未找到答案。

  保护深爱的人,这一点有了头绪,但为什么会有晨夜分裂?晨与夜牵涉了性暴。照理,凶徒小时候没有受过性虐待。

  而且,凶徒的真正姓名与身份,仍然是个谜。

  翌日,她让凶徒与她都休息够了,才再继续催眠下去。

  接着日前的对话内容,她问:“你与母亲在修理汽车的叔叔家中住了多久?”

  “三年。”他说。

  “期间母亲一直虐打你?”

  “是的。”

  “有没有特别深刻的事?”

  “就在我九岁那一年,母亲把我的盘骨敲碎了,原因是我在放学回家之前与流浪的小狗玩耍,刚巧母亲又与叔叔吵骂,她便狠狠的毒打我。盘骨碎了,住了三个月医院。在医院,她每天都对我很好,很温柔,给我带来零食、玩具与漫画,其他同房的小朋友都很羡慕我。那时候,我非常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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