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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她不知道,我赞叹的是别的东西,Francoise把我的白衣裳绘得色彩缤纷,粉绿色的裙身,粉红色的立体花朵,深红色的胸前褶布。

  Francois说:“白衣裳颜色太单调,水彩画,该要色彩缤纷。”

  “是的。”我在心里说,“我同意。”我该穿这些色调的衣裳,五彩缤纷,就如这个世界。我为画中我的衣裳的缤纷着迷了。

  爱死了。

  Francois与Francoise很照顾我,他们欢天喜地的,一口咬定我失忆,然后又说这是Chateau d'Artiguy,阿提各尼堡。Francoise是城堡主人的表亲,Francois则是她的未婚夫。

  Francoise说:“失忆了不用怕!今天晚上又有舞会!从玩乐中你一定会苏醒!”

  Francois则说:“来!加入我们每天作乐的人生!”

  说罢,Francoise拥吻Francois,然后女的唧唧笑,男的则疯狂大笑。

  Francoise把她的嘴唇印到Francois的嘴唇上,两张嘴一碰,那粉红色的磁场更是厉害,磁场内的粒子,是跃动的。

  我问:“你们做了些什么?”

  他们愕然地四目交投,然后齐声大笑。

  “她要多看一次!”

  “我们就多表演一次吧!”

  他们的嘴唇又再结合一起,还发出了“咄咄”的怪声。

  那粉红色的旖旎,旋动又旋动。真是美丽的色彩。

  很久很久之后,两人嘴唇才分开。他们告诉我,那叫做kiss,接吻。

  但接吻是为了什么?有什么意义?我抚摸我的嘴唇,然后他们指着我大笑,笑得弯了腰。

  Francoise的神情趣怪:“这小女生想要一个吻!”

  Francois就说:“请让我效劳!”

  Francoise立刻拉住Francois,然后两人又吻作一团。

  是的,我也想要一个吻。

  那个晚上,我参加了舞会,原来舞会是这样的事,一群穿着华衣美服的人聚集一起,他们狂吃、狂喝酒,然后旋转起舞。

  我学习了很多东西,譬如,酒会叫我脸红,对周围的人与事更不明所以;音乐就是旋律,又一些乐器演奏出来,音乐能带动情绪,令人兴奋,瞬间又令人悲伤。而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衣服,堂皇华丽得叫人目眩,一袭一袭的大缝裙子如花朵般在舞池中盛放,而男士们也涂脂擦粉,假发考究,不让女性专美。在这种场合,女士们更会贴上假的黑痣,嘴唇边一颗,脸庞上又一颗,胸前也有一颗,她们视之为性感美丽的象征。我就在他们当中,而我一身雪白。我也美丽,但我没有任何色彩。

  翌日,我决定要以另一种装扮出席另一次的舞会,Francoise把我留在衣帽间,任我挑选衣裳。我选了一袭红裙子,美艳不可方物。Francoise派了两名侍女替我穿衣服,她们把一种名为Corset的束腹内衣缚在我的上身,成功束缚后,我的胸脯隆了起来,而腰身,小得可以两手一握。而下身的裙撑架,在那年代仍是圆形的,面积很广阔。最后,才穿上那件大红衣裳。

  我满怀期望,朝镜中望去。

  啊——很漂亮……但是——

  不——

  衣裳的色调在我眼前褪去,由肩膀的位置开始一点一滴隐没溜走,最后褪至裙的摆尾。镜中的我,树十秒之内,由艳红瑰丽,变成一身雪白。

  然后,是“彭”、“彭”两声。两名侍女昏晕倒地。

  我掩住胸口,呼吸很急促,我不知所措。

  舞会又开始了。而我,躲到花园一角,与一只青蛙相对。 我竟然把人家的红衣裳褪至全白色。

  非常非常的伤感。我对青蛙说:“我要穿花衣裳!花衣裳!”一边说,一边跺地。然后青蛙鼓叫了一声,跳走了。

  “连青蛙也不要我!”我苦苦地看着圆圆的月亮。

  忽地,我感到背后有人。我转身,看见一个男人。

  他一身雪白,由假发到衬衣、长外套、裤子、袜子、鞋子,都是白色的。

  我望着他,感到他与众不同。说得更切实一点,是他与我有些类似。

  他微笑,浅蓝色的眼睛是全身唯一的色彩。当他微笑,那双蓝眼睛也一起笑。

  “你是天使。”他说。

  那一刻,我仍然处于混沌中。我问:“那么,天使要做什么?”

  而神奇地,当话一说出口,我就明白了。

  我瞪着眼,我已经明白。

  出生那天,那道晨光洗礼了我,如今,那道光化作一股力量,旋动在我的心灵。我惊叹,在夜幕之中头微微向上仰,再一次深深被触动。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是属于一个造物主的。

  他含笑,然后说:“是的。”他看透了我。

  我合上眼,用双手环抱自己,而我的眼角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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