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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花(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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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前三个月的,一共要付我五千美金,荷西走时,再带这个月的两千,什么以前说的四百美金加班费,就算税金扣掉,不要了。” “好,明天给你,算黑市价。” “随你黑市、白市,亏一点不在乎,反正要美金。” “好了吧!”他站了起来。 “五千美金,明天早晨交给我。” “一句话。” 再逼也没有用了。 “千万不要讲不做了,度假回去,他们护照会还你,职业执照我们去申请补发,三十号,你一定要走,带钱,知道吧?” 在床上又叮咛着荷西,他点点头,眼睛看着地下。我们实在没有把握。 “箱子等我回来再理,你不要瞎累。” 临上工时,荷西不放心的又说了一句。 五月二十三日 荷西还是去上工,说好中午十二点来接我去机场,飞机是两点一刻飞“达卡”,转赴迦纳利群岛,行程是八小时。在房内东摸西弄,等到十一点多,杜鲁医生匆匆来了,汉斯叫我出来。 “这一叠空白旅行支票,你签字。” 真有本事,要他换,什么都换得出来。 我坐下来一张一张签,签了厚厚一小本,杜鲁医生没等签完,站起来,推开椅子,走了,连再见都没说。签完支票,开始数,数了三遍,只有一千五百二十美金,小票子,看上去一大叠。 “怎么?”我愕住了。 “怎么?”汉斯反问我。 “差太多了。”这时心已化成灰烬,片片随风飘散,无力再作任何争执,面上竟浮出一丝恍惚的笑来,对着那一千五百二十美金发呆。 “哼!”我点着头望着汉斯。 “好,好!”盯住他,只会说这一个字。 “临时要换,哪来那么多,五千美金是很多钱啊,你不知道?”他还有脸说话。 “汉斯,我有过钱,也看过钱,五千美金在我眼里,不是大数目,要问的是,你这样做人,这样做吸血鬼,天罚不罚你?良心平不平安?夜深人静时,睡得睡不着?” “妈的!”他站起来去开了一罐啤酒,赤着脚,一手叉腰一面仰头喝酒,眼睛却盯住我。 “荷西三十号走,我们答应你的期限,已经遵守了,希望你到时候讲信用,给他假,付他薪,就算你一生第一次破例,做一次‘正人君子’,也好叫人瞧得起你。” “哼!你瞧不瞧得起我,值个鸟。” 不再自取其辱,回房穿好鞋子,放好皮箱,等荷西来接。“怎么?只付了一千多啊?”荷西不相信的叫了,也没时间再吵,提了箱子就往车上送。 “三毛,再见!”英格总算声来握握手,汉斯转身去放唱片。 “汉斯——”我叫他,他有点意外的转过身来。“有一天,也许你还得求我,人生,是说不定的。”我微笑的伸出手来,他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心平气和的跟他告别,脸上一阵掩饰不住的赧然,快速的伸出手来。 “还再见吗?”他说。 “不知道,有谁知道明天呢?” 过了海关,荷西在铁栏外伸手握住我。 “下星期一,机场等你,嗯!”我说。 “马上去看医生,知道吧!家事等我回来做。”他说。“好!”我笑笑,再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脸。 扩音器正在喊着,“伊伯利亚航空公司,第六九八号班机,飞达卡、迦纳利群岛的乘客,请在一号门登机,伊伯利亚航空公司第——” “三毛!”荷西又叫了一声,我回过身去,站住了。“嗯!飞机上,要吃东西啊!”他眼睛湿了。 “知道,再见!”我笑望着他。 再看了他一眼,大步往出口走去。 停机坪上的风,畅快的吹着,还没有上机,心已经飞了起来,越来越高,耳边的风声呼呼的吹过,晴空万里,没有一片云。 后记 六月十二日,我在迦纳利群岛的机场,再度搭乘同样的班机,经达卡,往奈及利亚飞去。 荷西没有回家,五月三十日,三十一日,六月一日,二日都没有他的影子。 汉斯在我走后数日撞车,手断脚断。 荷西无伤,只青了一块皮。 英格护着汉斯马上回德医治,公司失了他们,全靠荷西一人在撑,路易没拿到钱,走了。荷西亦要走,汉斯发了八次电报去迦纳利岛给我,几近哀求,薪水仍然未发,越积越多,道义上,我们又做了一次傻瓜,软心的人啊!你们要愚昧到几时呢? 下机时,杜鲁医生,夫人,都在接我,态度前倨后恭。 人,总要活得有希望,再走的时候,不该是口袋空空的了。 万一下月再走,还是没领钱,那么最爱我的上帝,一定会把汉斯快快接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不会只叫他断手断腿了。 “要相信耶和华,你们的神,因为她是公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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