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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T.回家(2)


  “随它了。总之谢谢你的好意。”

  “你没有在换钱吧?”他说。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再见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去做。真的,不懂你在讲什么。”

  挂下电话,叹了一口气,看看饭桌上打好包的一些纪念品,将它们轻轻摸一下,对自己说:“还有九天,就结束了。”

  坐在桌前列了一个单子,总共二十八家人要去告别。这里面,有许多家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去拜访,去了是去通知自己的来,也同时就讲再见了。

  那个黄昏,在窗口看着太阳落下远方紫色的群山,竟有些把持不住的感伤。既然如此,不必闲着,就开始大扫除吧!“喂,你,当心摔下来呀!”一个邻居走过我的墙外,我正吊在二楼的窗子外面擦玻璃。

  “本来是不会跌下去的,给你这一叫,差一点吓得滑了脚,快别叫了。”我凶了那个不认识的男人一句。

  “拿梯子来站呀!哪有反钩在窗框子上的人呢?”

  “一下就好罗!”我说。

  “你的房子不是卖了吗?还打扫做什么?”

  我笑睇了那不识的人一眼,说:“我高兴。”

  那个黄昏,只要有邻居散步走过我的房子,都可以看见我吊在不同方向的窗子外面,在用力清洗等并不算脏的玻璃。

  好,做了事情,没得闲愁了,干脆一直做到天亮也罢。

  厨房中的每一个抽屉都给打开了,把那些刀叉和汤匙排成军队被阅兵时那么整齐,当然,先用干绒布将它们擦得雪亮的。

  一切的中国药品,一件一件被放到信封中去,封套上写明了治什么病,如何用法,也给放在柜子里站好。米可会喜欢这些中国药。

  那些各式各样的酒杯,再被冲洗一次,拿块毛巾照着灯光将它们擦到透明得一如水晶,再给轻轻放下,不留一个指纹在上面。

  所有的食谱和西班牙文的食物做方,都给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靠在厨房书架上面。

  那个炉子,本身就是干干净净的,还是拿了一支牙刷,沾上去污粉,在出火口的地方给它用力去擦。除烟机的网罩并没有什么油渍,仍然拆下来再洗一次。

  冰箱的背后可能藏着蜘蛛网,费了好大的气力给拖出来,把那个死角好好查了一下——果然有些灰尘。那么炉子下面呢?好了,这一回拖炉子了。炉子边上有那么一片老油渍,沾了汽油洗得手开始发红,而太阳又从客厅窗外的大海上跳了出来,这间厨房还不算数。

  把厨房的窗帘给取下来,洗衣机水力不够,不能用,就用手洗吧。这么一弄,第二天也就来了。

  我轻叹了口气,对自己说:“还有八天。”

  我阖着眼睛躺在床上,院子里的麻雀已经叽叽喳喳的来吃面包渣子了。

  那几天,白天默默的一间一间打扫,黄昏一家一家的去看朋友。有吃的时候,吃些东西,没吃的时候,喝些水。总之那个全新的厨房已经不再算是我的,舍不得去做一顿饭吃,免得污染了那连干燥花都插好了的美丽厨房。

  进客厅的地方给放上了两三双拖鞋,有朋友来,我就喊一声:“脱鞋!当心我雪亮的地!”

  那个地,原先亮成半个门框的倒影贴在地上,现在给擦成整个房间家具的倒影都在里面,踏上去有若镜花水月,一片茵梦湖似的,看了令人爱之不舍。而我,一天一天的计算,还有五天了,还有四天了,还有三天了。

  在走之前,坚持璜和米可不能够来这幢房子,不要他们来,直到我上了飞机。

  “Echo,我不爱穿拖鞋,光脚可不可以进来?”

  邻居甘蒂的女儿奥尔加可怜兮兮的站在客厅外面喊着我。我笑着跑过去把她抱起来,不给她踏到地面,把她抱到长沙发上去放着。她,双手缠着我的脖子格格的笑个不停。我们两个人靠着肩坐着,还是半抱到她。

  “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睡在我床上?”我亲亲她金色的头发,奥尔加用力点头。

  “那时候,你才五岁,你哥哥七岁,爸爸妈妈要去跳舞,你们就来跟我过夜。记不记得早上我不许你起床,直到我自己睡够了?”我又问。

  奥尔加格格的又笑,拚命点头。

  “你现在几岁?”我推了她一下。

  “十一岁。”

  “那都七年了?”我说。

  “对嘛!”她说。说着说着,奥尔加拿出一个信封来,抽出两张照片,说,“这个你带回去给陈爸爸和陈妈妈,叫他们早点回来看我。”

  我沉默了一下,问她:“你真的还记得他们?”奥尔加慢慢的点头。

  “那你还记得另外一个人罗?也是我们家的。”我说。她又点点头。

  “他哪里去了?”

  “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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