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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医院里,看着窗外的蓝天,难免有病可呻吟。生命匆匆,岁月无情, 人终归一死不啻是苦难人生的一种幸运。人生是不能往深处想的,孤独荒唐。 人生也没有所谓的真正的意义的。活着,就是唯一的意思吧? “有一个不好的消息。”罗走进病房说。 “你不能去耶鲁面试了。”我说。 “不,张爱玲死了。” 什么?她死了?一个人死在公寓,两天没人知道?她也真是的,为何不 请个人照顾她?张爱玲年轻时可是欢喜出风头爱热闹的,她说,出名要趁早, 不然就没刺激了。她是由灿烂归于寂静了。那上海滩绝代风流的日子,那一 本《流言》迷倒千万的日子,已是怀旧的景色。 张爱玲是个异数,她完全做了她自己。她素来自豪是自食其力的妇女, 做女人也做得妙趣横生。现代女作家中没有谁比张更擅长描写衣饰并且身体 力行。她大穿特穿奇装异服,得意扬扬地招摇过市,身后跟着一帮小孩大叫 “张爱玲,张爱玲”。她是看透了人生的荒凉无聊才活得光芒四射、洒脱自 在。她快乐地享受自己的青春才情。 张爱玲是李鸿章的曾外孙女儿,末代的贵族。父母的离异更为张爱玲早 熟的身世添了可泣的凄凉。可她说,父母离婚对小孩来说并没有大人想象那 么难受。在三十、四年代国共纷争的血雨腥风中,中国的作家、学者,或情 不自禁或跃跃欲试或身不由已地卷入改变中国命运的大革命。张爱玲则不入 任何组织党派,在她的洋房里写着一个又一个的传奇。她说:把我与冰心、 丁玲并列,我是不以为荣的。她宁愿与即不革命也不自以为高雅的苏青为伍。 革命的洪流滔滔,势不可挡,张在公寓里忧郁地预言:更大的破坏要来,更 大的毁灭要来。 五0年,夏衍为首的上海文艺界人士召开大会,张爱玲应邀出席。她一 身亮丽的旗袍,把一些才入城的人惊得目瞪口呆。事后流言渐起,说张跟汉 奸文人有关系,作品与工农大众距离太远。张爱玲知道,这块土地容不下她 的个性了。她不愿被毁灭,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和一位政治文人谈起了恋 爱,经此人之手批准出国。她说:去香港领稿费,完事就回来。 这一去就是近半个世纪,直至最终孤单地客死异乡。这期间,她写出了 她最成熟的长篇《秧歌》、《赤地之恋》。张又放下写小说的笔作起了学问, 翻译《海上花列传》,考证《红楼梦》。她也曾和一位美国有名的评论家、 作家过了几年平静的家居生活。丈夫先她而去,张开始了二十多年的离群生 活,但并不象有些人说的那样与世隔绝。张死前三个月曾给夏志清写过封长 信。夏教授对张爱玲在美的生活帮助良多,他说要发表那信的部分,说这可 能是张爱玲最后的文字了。 (1995.10) [原载:《橄榄树》1995年第9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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