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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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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马的嘶叫声。一个白巾白袍的阿拉伯人骑着马从我身边擦过。马走得很慢,阿拉伯人流着汗,一脸焦躁。 走过来一个以色列军人,全副武装把他的背压得垂下来,他问我们是否能让他搭便车;我们要去加利利海,耶稣曾经走在水波上、信徒曾经在那儿捕鱼为生的加利利海,士兵要去北边与黎巴嫩交界的战区。我们可以同行一段。“昨天有两个巴勒斯坦人在边界的河流里冒出来,被干掉了。”士兵一边说,一边解开胸扣,喘了口气,“今天的报纸也登了,所以不算秘密。” “不,我并不觉得我是侵略者,压迫巴勒斯坦人。在希伯伦镇执行任务,我觉得就像一个警察在维护地方治安罢了。” 可是,以色列占领着巴勒斯坦的土地,统治阿拉伯人的生活,把阿拉伯人变成以色列的下等国民,这就是占领,就是压迫;你这个荷枪的士兵就是一个压迫者、统治者的代表,不是吗? “让我老实告诉你吧!”士兵脸红起来,激动地说:“梅厄夫人已经说过,以色列有两个选择:遵守国际道义来争取国际同情,那是死的以色列;受国际唾骂谴责,是活的以色列。告诉你,为了要活下去,什么压迫不压迫,什么国际舆论,去他娘的!这是个你死我活的世界,你知道吗?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你知道吗?” 怜恤的人有福了 淡淡的天空俯视起伏的山峦,层层叠叠的山峦环抱着一泓清澄的湖水,远看湖水,像一碗凝固了的、珀绿色的爱玉冰,在一个没有风的下午。“耶稣在加利利海边行走,看见弟兄二人,就是那称呼彼得的西门,和他兄弟安得烈,在海边撒网……” 一个满脸胡须的渔人弯腰扯着鱼网,正要把落在网中一条肥美的“吴郭鱼”抓出来,犹太人称这种鱼是“圣彼得鱼”。就是这样的两条鱼,还有五条面包,耶稣喂饱了几千个人。在加利利海的深水里,雄鱼把卵含在嘴里孵育,小鱼孵化之后,父鱼仍旧把它们含在嘴里抚养。名叫彼得的那个渔夫就在这鱼的嘴中发现了一枚金币。 在湖边一个布满岩石的山丘上,那个济弱扶倾的耶稣曾经面对千百个聚集的渔人、农夫、信他的与不信他的人,用沉重的声音说: 哀恼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到安慰。 温柔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承受土地。 怜恤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蒙怜恤。 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称神的儿子。 为道义受迫害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 断岩残壁处,是耶稣曾经布道的地方;就在湖边,茂盛的油加利树将浓密的叶影投射在平静的湖面上。 离开加利利海的公路上,一辆联合国派遣的军车与我们擦身而过;军车上有一尊闪亮的大炮。 国际新闻如是说 一名巴游分子乘着滑翔翼进入以色列驻军区,用机关枪扫射,杀死六名以军。 一辆以色列军车辗死四名占领区中的阿拉伯工人。军方强调纯属意外车祸,当地居民及目击者却宣称“车祸”系蓄意制造,是有意杀人。 为了调查滑翔翼事件,以色列士兵深入巴勒斯坦难民营搜索嫌疑犯,至今已逮捕了近千名巴人。 阿拉伯人暴动,以石块、水泥砖块攻击士兵,士兵先以催泪弹驱逐,然后回以实弹。陆续已有二十三名阿人死亡。 一名阿拉伯妇女被以色列士兵枪杀。 当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十字路口,一名年仅十五岁的阿拉伯少年将车门拉开,取出小刀欲刺车中士兵,士兵开枪,少年当场死亡。 迦萨地区的阿拉伯律师指称,以色列军方以电击手段,迫使被逮捕的阿拉伯人认罪。一名十七岁的阿人被释放后描述被施电刑经过,但是军方断然否认。 世界人权组织发表去年年度报告,指控伊朗、土耳其等国家对儿童施以酷刑。以色列监禁不足十二岁儿童,加以毒打,甚至电击。 以色列军事法庭已判决将九名巴人驱逐出境,引起国际哗然。英国外交官批评以政府不人道,奥国总理要求将以色列自“国际社会组织”中除名以为惩罚,联合国通过决议,要求以政府收回成命。但在二十年的占领记录中,以色列从未将已判驱逐令更改。 以色列工党领袖兼外交部长佩雷斯,一向是开放派的发言人,这次也支持强硬政策。他说:“以色列法律废除死刑及驱逐,根本没有重刑可判,所以只好用阿拉伯人自己的法律来处分他们。阿拉伯法律中是有驱逐一刑的。” 马铃薯的味道 我们登上一个小坡,视野却突然展开千里。荒荒大漠,一片干燥的土黄色,只有村落人烟处感觉得到一点绿意。“你们从绿地里来的人,会觉得这儿到处是沙漠,”四十岁的智亚说:“我们生长在沙漠中的人,却觉得这儿好绿——比起从前。每一寸绿都是我们努力出来的。” 智亚,是佩雷斯部长的女儿,一个教育学博士。上午,她很骄傲的展示了她一手建立的儿童教育中心:最新的教材、最完善的设备。卡碧不怀好意的在我旁边耳语:“想想看,西岸难民区的阿拉伯儿童,连自来水都没见过呢!”“劳工党是希望撤出占领区的,把土地还给阿拉伯人。”智亚说,“可是保守派势力太大……” 眺望着沙漠,智亚说:“喏,那就是西岸了。你看那边有一带田地,种的马铃薯好吃极了。” 可是正统犹太教的人并不在乎马铃薯的味道。他们说,圣经上写的,第七年不能耕作,必须休息,所以以色列的农业必须停摆一年。其他的人恐慌了,停一年,吃什么呢?折衷的办法,是把田地租给外国人去耕,那就合乎圣经指示了,皆大欢喜。可是,现在又有正统派人士说,让外人耕是虚伪、欺骗,因为外人种出来的粮食还是让犹太人吃掉,犹太人不应该吃那土地上第七年长出来的东西。 “猜猜看这些白痴在国会建议什么解决办法?”卡碧的眼睛在冒火:“他们建议把以色列出产的麦子卖给美国,然后再向美国买麦子回来吃!你说疯狂不疯狂?” 哭墙通往“受难路” 只有这么一堵白墙残留下来。白墙前立着黑色的人影。一身黑衣墨帽的犹太人面对墙,合掌抚墙;默然低头的片刻,几千年骨肉流离失所的痛苦都融人墙的阴影中。执矛枪的罗马百夫长曾经是犹太人的统治者,按着煤气房开关的日尔曼人曾经是犹太人的迫害者。湿润的哭墙上至今没有青苔,只因为人类的眼泪太咸了。 耶稣当年想必也看过,绕过这堵白墙;一条古道刚刚被发掘出来,古道蜿蜒,可以通到“受难路”,形容枯槁的耶稣走向十字架刑场的小路。 小路仍旧是条石板路,夹在两边庙堂的阴影中,路上往往只偶尔露出细缝似的阳光。 “犹太长老们认为耶稣使死人复活,纯粹是异端邪术的魔法,便召开法议大会来商讨对策……犹太人担心若是救世主风波一再扩展下去,罗马帝国可能派兵前来干预,后果不堪设想;若这样由着他,人人都要信他,罗马人也要来夺我们的土地和我们的百姓。” “于是他们张贴了四十天布告,通知全体民众,任何人一旦知道耶稣下落,即应通报政府派兵捉拿……” 罗马人迫害犹太人,犹太人迫害耶稣;日尔曼人迫害犹太人,犹太人迫害阿拉伯人…… 耶路撒冷吹起了羊角,鸣呜的声音里透着哀伤,是犹太教人在庆祝他们的万圣节;从另一个角落里传来基督教堂的钟声,“噹噹噹”敲醒时间;清真寺那哀切的呼唤声也低回了起来。耶路撤冷笼罩在一片祈求的声音里。 黄昏的颜色越来越暗,我的脚踩在石板路上,觉得这条路越走越长。天已经黑了下来。 1987年8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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