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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海伦抖颤着的手疲弱地握起拳来,吃力地把手挪回自己身旁,不要程杰握着。

  “海伦,对不起。”程杰捧着头说。

  海伦别过了头,流着泪,她知道一切已完了。

  海伦休养好回家后,两人已形同陌路。程杰每天都呆在公司里,直做到无事可做才归去,海伦亦不大跟他说话。

  程杰料不到丧儿之痛对海伦的打击是那么大,他很内疚,但他无法再找得到话题跟海伦说上三句。

  海伦每每不能入睡,糊里糊涂地服安眠药,昼夜不分的时睡时醒,程杰叫希素去陪她,希素悄悄收起她的安眠药,海伦在床头抽屉找不着,大发雷霆,几个巴掌把希素直打到墙角:“你这丑八怪以为姐姐傻了?我什么都知道,不知道我就不是海伦了!姐夫差你做什么你都来不及时做,沾沾自喜,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希素哭着跑到程杰的办公室,程杰又大发雷霆,骂道:“叫你看着姐姐也看不来,算了,算了,由得她满屋乱找好了,把屋子拆掉也算了!”

  希素觉得自己有负程杰所托,巴巴地又跑回去姐姐家,海伦把一盒安眠药抛着玩:“白费工夫!我要什么便拿到什么,你这死丫头有屁用!给我滚出去!”

  海伦的脾气愈来愈暴躁,然而药性她渐渐习惯了,什么也不糊涂了,只是惯性地把安眠药服完又服,情绪一不好便服,醒了便情绪更加不好,程杰简直无法跟她相处。

  希素觉得姐夫蛮可怜的,但又无能为力,一天早上,程杰挂了个电话给她:“我要离开三藩市几天,告诉海伦我到凤凰城去谈生意。”

  “去多少天?”希素问。“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你去公司帮我的秘书忙听听电话,希素,我只能信任你了。我实在有很重要的事办。”程杰说完便收了线,希素心惊胆战地想着,要是姐姐醒来,不晓得骂得她怎样了。

  那是秋天,叶子正开始落了,程杰没有雪儿消息快两年了,看着叶子飘飘,程杰对雪儿的想念更深,他并非去凤凰城,而是去香港。

  抱着渺茫的心情,他跑了去中大注册大楼,问问有没有蓝雪儿这个学生,答案是有,但不是寄宿生,住址校方不肯给他,只请他留下电话和住址。

  程杰重住文华酒店,订了两年前跟老张最后一次促膝谈心的房间,不胜唏嘘。他足不出房的等待着雪儿的电话,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完全没有雪儿的消息。

  雪儿只差人把那盛着叶子的透明塑胶盒和那封海伦冒他的字迹写的信,和他们的结婚照片送来。字条只有简短的两个字:“还你”。

  程杰看到那盒叶子,惆怅万分,但一看那封信,不由得不跳了起来。原来就是那么的一回事,他恨透了海伦。

  程杰再度回去中大,恳请校方告诉他雪儿的电话和地址。校方说无法帮忙。程杰道:“有个很大的误会,我必须向她解释,不然,那会害了她一生,也害了我一生。”

  校方终于答应了,不过只限两人在指定的办公室内,在有老师监管之下会面,不过来不来会面是雪儿的选择。

  雪儿拒绝来,而程杰则被校方劝喻离开。

  程杰火了,冲出校园大喊:“谁认识蓝雪儿?蓝雪儿在哪里?”有个学生走过:“校园这么大,分好几个学院,你乱嚷嚷谁知道?”

  程杰猛然醒起,雪儿第一次带他到中大时,是在“逸夫书院”那边,于是便跑到那边喊着:“蓝雪儿!谁认识蓝雪儿?”有两个女生走过:故意提高了声音说:“蓝雪儿也要找的?她不是凡男生都投怀送抱的吗?”

  程杰截住了那两个女生:“我不许你们污蔑她的名字!”

  那两个女生突然尴尬地定住了眼睛,看着前面。程杰转身一看,在不远处,雪儿正在含泪地望着他。

  “雪儿!雪儿!”程杰飞奔过去。

  “又一个了!”那两个让程杰骂过的女生不甘心地故意走过说。

  程杰拉着雪儿的手便走,跳上了火车,雪儿委屈地伏在他身上哭了。

  “雪儿,为什么你让他们这样侮辱你?”程杰问,在他心中,雪儿是天使。

  雪儿摇首不语。她太想念程杰了,同时她又知道,她是应该恨他的。程杰从口袋掏出那封信:“这不是我写的。”雪儿冷冷地道:“那结婚照片的那个人亦不是你来的?”程杰道:“我没骗你,我告诉你我已经结了婚。”

  雪儿淡然说:“那都没关系了,告诉过了,信写过了,照片都寄来了,我还不够自讨没趣吗?”程杰看看邮戮,奇怪地道:“你没收过我在飞机上写给你的信吗?”雪儿道:“别编故事,从来没有过那封信。”

  程杰解释了一大番,雪儿只听不语。程杰不晓得她在想什么。雪儿道:“别再问我任何事情,再问我便要走了。”

  到了文华酒店的房间,雪儿脱光了衣服,阳光直射进来,CK的烙痕很清楚,程杰忙把窗帘拉密了。

  “啊,雪儿,亲爱的雪儿!”程杰搂着她躺下。二十一岁的雪儿,已是肌肤丰润得像要滴出汁来的水蜜桃。程杰仿佛找到了失乐园。

  雪儿一边享受着,一边心里扭痛着:造物主你为什么要惩罚我?千帆过尽,仍是我应该恨的人最令我难忘?

  高潮一到,雪儿悠长地啊了一声,躺了片刻,马上便穿衣服。程杰道:“你到哪儿去?”

  雪儿笑道:“到别个男生怀中去,你只是今天的第一个,谢谢你的免费服务,程先生。”

  雪儿匆匆用笔写下地址和电话:“我搬了家,这不是秘密,我的地址电话,很多男生都有的。那两个女生说的没有错。”程杰还未穿上衣服,雪儿已经像旋风般走了。

  程杰愕在当场,雪儿变了,她甚至有心侮辱他。不久仆役送上张字条来:“别找我,我有兴趣时自会找你,程先生。”

  雪儿离开了程杰,内心痛苦莫名。她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妈妈,对不起老张,她作践自己的肉体,今天,还将自己的肉体献给令到她和老张一家遭受死别之苦的人。

  程杰两年前在手稻山不是为记念她而去的,他是燃起白色的蜡烛在忏悔,他早已知道老张已死。

  程杰亦早已清楚父亲在狱中被人打死,不然为什么比她还早知道?

  雪儿一直尝试这样说服自己,但无法抑止得住思念他的欲望。这两年她变成什么了?不过是个大学妓女罢了。

  茫茫然她乘搭了往大屿山的渡海小轮,茫茫然地跟着众人上了巴士,看见很多人进去热闹的宝莲寺。她不想挤在人群中,她看见几个年轻的尼姑往另一条羊肠小径往山上走,她茫茫然地跟着她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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