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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第十章 花开时节与谁来】

  电视观众总认为节目主持人认识名人是理所当然的。

  名流王法松说跟乐知音一块儿长大,出奇的并不是观众,而是乐知音的同事。她哼都没哼过她跟王法松这么熟,同事们想都没想过她原来认识他。

  王法松叹一句:“啊,我们的童年!”

  这令一向镇定的乐知音手足无措,情不自禁地失去了从容,一时间惊喜、感喟和低回的复杂神情,同时泼在那张如花的脸上。

  女助理编导担心起来。

  “知音怎么了?她处置不来。叫二号机取全景阔镜避过这尴尬场面吧。”

  “一号机取知音脸部特写。”编导当机立断。

  荧光幕上乐知音的情绪波动赤裸地呈现在观众眼前,不过她很快便把握了路线:“王法松,你是个永远不会说谎的人,连小时的罪行都认了。”

  “一号机取王法松脸部特写。”编导下令。

  本来取好了全景阔镜的一号机马上取了王法松的脸部特写。

  编导低声咒道:“我有三部拍摄机便好了,妈的!”

  女助理编导对他心悦诚服,他反应真快,决定真对,阔镜太安全,她佩服他的胆识,虽然她也觉得实在需要多一部拍摄机拍两人阔镜。

  王法松正直不阿的国字脸口,这时充满了人情味的一面,那是公众从未见过的一面。

  王法松毫不忌讳地望着乐知音:“我所给你看的脸貌,是世上没人看过的脸貌,而你也不需要维持你的公众形象,人不能活在公众形象中,失去了真正的自我。”

  二号机摄影师机灵地把镜头稍一拉远,拍着他们两人的交流。

  乐知音得到了王法松的讯号,心里很是激动:“你屡次拒绝电视台的邀请,直至我那天冒着雨上你的办公室……”

  “你是来叫我别接受访问的。”王法松的笑容是含蓄的:“你上来说对不起。”

  工作人员再度诧异了起来,原来乐知音是去叫他别上自己的节目,他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乐知音强笑:“我不想勉强你。”

  “没有勉强,”王法松有种严肃而挚诚的特质:“从小一块长大的人,亦会各走各的路,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抉择不同而已。”

  乐知音稍一低头:“这跟我们刚才对过的稿不同,稿里没有这样的对话。”

  抬头,她对他嫣然一笑。

  法松最抗拒不了这个熟悉的笑容:“没有要照背的稿最好了,那你便问我什么都可以。”

  乐知音知道王法松是说一不二的,但她亦害怕法松忘了电视访问节目不是两人叙旧的场合,总得谈点普罗观众觉得及身的事。

  “法松,让我问你,你赞成婚外情吗?”

  王法松到底是大律师底子,没什么是他答不来的:“人与人间的感情,是法律之外的事,我现在只能以个人身份回答你。我绝对不会有婚外情。”

  乐知音心里砰然一声,有点失望:“为什么?”

  王法松看到她眼中的失望:“不是为了什么原则,那是我的性格而已。我喜欢对妻子负责,对家庭负责。”

  “全是责任?”知音聆听着。

  “婚姻之中有爱情,也有责任。老实说,有哪个男人在婚后的某段时期,某种心境之下,不幻想婚外情?没一段婚姻,是完全满足对方的,没一段婚姻,是没有遗憾的。”

  “我同意。”乐知音点着头。

  “然而,人不能老在婚姻中找遗憾,而不重视美好的地方。”

  对这个,乐知音没有同感。

  “如果遗憾实在比美好多呢?”

  法松说:“美好是需要夫妇俩一同去创造的,而遗憾是只需要一方面去挖出来的。人生,谁没有遗憾?要是婚后还把婚前的个人遗憾上了婚姻的账,一味沉浸在追寻遗憾中,那便对配偶很不公平。”

  “婚姻有公平的吗?”知音内心波涛起伏。

  “有公平,我是指婚姻中的公平,其实是互相爱护,总不能只要求配偶爱护你,而你却只挑遗憾为借口,要对方像还债似的,把别人欠你的债还给你。”法松说。

  “说得好。”知音望着他:“假如,假如,我不是说你或者我。假如,好,就当是我已结了婚,而我忘不了我以前的遗憾,没法对他公平,那么,我应该离开他吗?”

  法松捺着内心的怜惜,设法静心思考:“假如,正如你说的假如。假如他不觉得不公平,假如他立定心肠爱你,那你便没有离开他的必要。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我只能说没有这个必要。”

  乐知音道:“人常常会做不必要的事。”

  “我明白。人常常是自己心魔的囚犯。”法松语重心长的说:“可知道,你自己不能原谅自己的事,你的丈夫却可以原谅你。如果你不领情,便等于把他逼到不能原谅你的地步。”

  “嗯,这话有点高深,可不可以说得容易明白点?”乐知音在搜索困扰了她很久的答案。

  法松说:“换而言之,你不能接受丈夫无条件的爱和宽恕,你还期望他能怎样?那有如个犯了罪而没人起诉的人,自己却畏罪潜逃,那么没有起诉、也从不打算起诉她的人,亦没法帮助她。”

  “不逃便有办法帮助她了?”知音问。

  “当然,人都逃跑了,不见了,从何帮助起?有心无力。”

  “你不喜欢逃跑的人?”知音问。

  “不是我不喜欢,而是不想她逃跑,不想失去她的人难过。”法松说不出违反他性情的话,虽然他隐约感到知音想听到的并非这些。

  “但是,畏罪潜逃的人,有时是因为自知爱他的人帮不了她,她需要的不是他的帮助,而是另一个人的帮助,另一个人的爱护和理解。”知音道出心事。

  法松微微颔首:“另一个人可能存在的。假如她的需要是这样,也许另一个人正在张开爱护的手。”

  知音心内又升起了亲近和感激之情:“是的。很多女性都在找寻这双爱护的手。”

  “那双爱护的手,不等于是婚外情。”法松希望她明白:“那可以是长久的情谊和友谊。”

  知音点点头:“那已经足够了。”

  法松吁了口气:“我不是爱情专家,在这方面,我绝对不是顾问。我只有一个讯息,一个像我这么简单的人的讯息:人间是有情谊的。”

  知音说:“可惜人在彷徨与害怕时,不敢相信人间是有这种情谊的。”

  “没找寻过,怎知道没有?”法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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