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林燕妮 > 青春之葬 | 上页 下页 | |
五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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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样,我不能,我不能。”乐知音扳下他的双手。 “小盛,我看过你的节目。好多次,好多次。你每一下笑声我都心疼,那不是真正的笑声,为什么你要笑得那么辛苦?”李颀道:“我甚至反感,那不是真正的你。” “在观众面前不须展示真正的我。你拍过那么多部电影还不明白吗?” “我永远是我,观众看见的是李颀扮演的浪子、李颀扮演的士兵、李颀扮演的法官,我是借用不同的角色去发泄自己。但你不是,你是在遮掩你自己,逃避你自己。我甚至憎恨乐知音这个强装快乐的名字——” “送我回家吧,李颀,你应该赶回片场拍戏了。”乐知音知道再说下去,她便会在他面前哭泣了。 “我还会找你的,不要避开我,小盛。”李颀与她吻别。 乐知音回到家里,展开李颀替她画的肖像,心下一阵伤感。随手翻苏东坡词集,一翻便看见“天涯同是伤沦落,故山犹负平生约”,不禁掩卷泪下。 【第八章 盈盈临水无由语】 一连两天报上的娱乐版,都刊载了李颀和乐知音握手的照片。 标题都是令电视台的人兴奋的:“‘知音十一时’一招击败邻台” “李颀见知音 碰出火花来” “电影皇帝破天荒 知音引出心内情” “乐知音又胜一仗 收视率再度攀升” 众人都向乐知音道贺,整组工作人员更是情绪高涨,乐知音看着照片,只觉无限唏嘘。 编导说:“李颀风靡无数影迷,有什么女人不乐意向他投怀送抱,但他倒像对你一见倾心呢!” 乐知音瞟了他一眼。 “谁都知道李颀一向风流,女朋友不晓得换了多少个,我才不会飘飘然。” 女资料搜集员早已倾慕李颀:“他那双眼睛的确会说话的,他那么的一望我,我便几乎昏过去了。” 乐知音取笑她:“小妹妹,李颀的眼睛一向是这样的。” 女助理编导最是心水清明:“一向?你不是前天才首次见到他的吗?怎么知道他一向这样?你以前认识他?” 乐知音指指脑袋:“我聪明嘛,想当然都想得到了,用得着以前认识他吗?” 监制递过一张名单来:“知音,既然你这么能干,我们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既英俊又成功的男士逐个约来‘知音十一时’。” 乐知音一看名单,不禁呆了: 王法松——御用大律师 朱祖创——地产巨子 孙朗尼——电子业雄狮 程安雄——留美华裔太空物理学家 程安邦——首位好莱坞电影华裔主角 一连串名字,令到乐知音前尘往事涌上心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精彩吧?”监制说:“我们全速约好这五位,让邻台无法有还手之力。” “嗯。”知音应了一声。 “不过,”监制说:“看来你得亲自出马去约才好,成功的希望大点。” “让我先考虑一下。”乐知音心里乱成一团。 “没时间考虑了,知音,先下手为强,大不了你飞去美国约程安雄和程安邦两兄弟。”监制说:“人都到了,程氏兄弟能不相信我们的诚意吗?” “当然,搭一次飞机来回不过两三万元,那样最易感动人。”乐知音笑着说:“假如NBC、ABC或者CBS派个节目主持人来邀请我去美国接受访问,我不答应才怪。” “才不放你去呢,不然去了像Connie Chung一样红,便再也请不回你来了。”监制说。 乐知音叹了口气:“人家年薪二百万美元,我才得四十八万港元,自卑得很呢!” “好了,好了,你加薪的事有眉目。”监制说:“约得到这五个,我替你争取年薪二百万——港币。” “那就一言为定!到时不可抵赖!”乐知音说着,笑哈哈地走了。 她的确需要多点收入,既要养自己又要给钱父母,几十万块钱一个月实在入不敷支。 曾几何时,她连四亿、四千万都不放在眼内,如今却要一百、二百地算着支出,盛家当年的风光,已经一去不复还了。 谁知道她本名叫做盛世华? 更有谁知道程安雄是她的前夫? 家道中落后,所有少时朋友都各有成就,不是蜚声国际便是事业扶摇直上。 没有人能了解大家小姐沦为为口奔波的感受,她真的有自卑感。 父母的神采全部失掉了,母亲生病入院住二等房,还要偷偷摸摸的进去,怕人知道她住不起头等房,怕人来探病,盛世华伤感不已。 她想起十八岁那年的暑假,那些一生难忘的日子。 怎么这么巧呢?曾经在她生命中留过痕迹的人,监制都把他们列在访问名单上。凝视着李颀画的十六岁小姑娘肖像,一切仿佛是昨天:李颀、法松、阿祖、朗尼、安雄、安邦,过去的人和事,十年来的记忆仍然像昨天刚发生过那么新,那么近。 然而,十年光阴,却像块强力的橡皮胶和一技画笔,不断地把一些旧痕迹擦掉,同时不断地把环境更改,这里减一笔,那里添一笔的,变成不同的画面了。 那些画面是如此的陌生和遥远。 乐知音但愿只有过去,没有今天。 她的心轻轻在呼唤: 安雄,我亲爱的丈夫。 安邦,我如今还能说什么呢?思念你。 李颀,谢谢你多年的爱意,我能还你什么呢?当年你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有,如今,我一无所有,而你却什么都有了。 法松,对不起,我从来都对你不公平。 阿祖,你终于忘掉了施维亚吗?她的尸体飘浮在金门桥下,希望你不再伤心了。 朗尼,你告诉过我你很穷,你说过一定要做富翁,金钱对你那么重要吗?无论如何,你有钱了,我为你而高兴。 昔日少年,今日的成功人物,每个名字都变得那么重,重得她负担不起。 她很挂念孩子,案头有一叠她写给孩子的信,都没寄出的。 每逢她想起儿子,便给他写一封信。 “小雄,他日妈妈死了,你便会知道,妈妈挂念了你多少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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