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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你陪我去好吗?”

  “我才不做这些街坊保长的事。”方逸说。

  “什么意思?”

  “你自己去看看,没胆量便别去。”

  “你是说我会碰见他们在一起?”世华问。

  “你从来都不笨的。”方逸笑笑,她俩自幼猜谜猜惯了。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四五时,世华在工专附近叫司机来回兜圈子,兜了一阵,果然看见水文君和李颀两个笑语盈盈地一块儿走。

  “停车!”世华吸了一口气,刻意冷静地从车子里走出来,面对着水文君和李颀。

  李颀一时呆了,一脸的惊喜交集。

  水文君倒是若无其事,摇花摆柳地冲前一步,热情如火地拥抱世华:“啊,小盛,你回来了!我妈告诉我你打过电话来。”

  世华望了望仍然呆住了的李颀,冷冷地问:“你有没有告诉他?”

  “正要告诉他呢!”水文君仍然眉开眼笑。

  “小盛……”李颀显然不知道她回来了。

  “我们去喝杯咖啡。”世华竭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三个人进了间小咖啡室,世华挑了幽静的一角。

  三人相对无言了一会,世华低着头,李颀凝视着她,水文君努力找话题。

  “你们在拍拖吧?”世华呷了一口平时不喝的咖啡,望着深棕色的咖啡说话。

  “呀,你怎知道?”水文君松了一口气,有若世华在向他们道贺似的。

  “是……?不是……?”世华喉头哽咽着,仍然低头望着咖啡。

  “别告诉我妈!她以为我每天去诗歌班练习唱圣诗。”水文君说。

  “那就是说,你每天来陪他下课?”世华对着咖啡自己点头,“我当然不会告诉你妈。”

  世华的心像有千斤重,她小心翼翼地保卫着对李颀的忠诚和对水文君的信任;然而两个人都背叛了她。

  在校内,她约会多点也浑身内疚。

  为了帮助阿祖重建自信心,她同情他,陪伴他,终于又是他背叛了她。

  为了不想破坏别人的成双成对,对尊尼和约瑟的一触即发的感情,一直运用着极大的自制。

  她还以为自己任性,如今她怀疑,自己是否太笨,太纯。

  “小盛……”李颀见她老垂着头,泫然欲涕。

  “李颀,你说得对,我太拘谨了。”世华想起他的一句话。

  “你们说什么?”水文君不明白。

  “阿水,你先走,让我跟世华说几句话。”李颀说。

  “为什么要我先走?”水文君双手抱着李颀的胳膊。

  “谁也不用先走。”世华决定面对现实,“我不打算听一面之词。”

  “小盛,我不能没有了李颀。”水文君说。

  “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世华没有客气。

  “你不能怪我,你自己出国了,还要霸占着他吗?”水文君说。

  “你又几时出国?你妈说你日夜哭闹着要出国。”世华一刀见血地说。

  李颀不禁脸上变色。

  “你有避孕没有?”世华面向水文君说。

  “我没有,他会。”水文君是个口没遮拦的。

  “小盛,”李颀惊异地问,“你几时学会这些的?”

  世华腼腆地低头又看着咖啡:“我不会,但你知道,宿舍里的美国女生什么都说的。”

  然后她抬头向李颀说:“我没有让人碰过,我太拘谨了,是不是?我太不了解男人,是不是?”

  “我就是说你呢……”水文君正要开口。

  李颀制止了她:“阿水不要多口。”

  “你不要以为你碰不着她,她便比我矜贵点。”水文君媚眼一抛。

  “阿水你不用紧张,”世华不屑地说,“我来不是为了跟你争他,谁要跟你争?”

  “所以我说你不会怪我嘛,是你自己不要他。”水文君仍然挽着李颀的臂,“谁也不用紧张,李颀你也不用紧张,感情是自然发展的,世华不拍拖,不关我们的事。”

  “阿水,我不怪你,我来也不是为你。”世华说。

  “那便没事啰,我们三个还是朋友。”水文君轻轻拍拍胸口,“你初坐下时一脸严肃的吓死我。”

  “我来是为了他。”世华说,“应该说本来是吧,不过,既然你们是逢场作戏的,也不关我事了。”

  “世华,你不要误会我把你和其他人一样当作逢场作戏。”李颀不忍地说。

  “我还没学会逢场作戏,当然不入你们之列。阿水是会走的,你知道了便好。”世华说。

  “你呢?”李颀几乎想执住她的小手。

  世华噙着泪说:“我未来,也未走,我不会玩。”

  “小盛,我不是跟你玩。”李颀有口难言。

  “她自己先跑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水文君理直气壮地嗲李颀,“又不是我将你从她手上抢走,你别胡说八道令我们发生误会,我和小盛是六年同学,还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呢!”

  世华觉得大家的世界距离远了,亦不想再说什么,站起身来说:“我先走了,再见。”

  “改天我来找你聊天。”水文君说。

  世华惘然地上了车,惘然地回家,她不恼水文君,她一向都是这样子的,她也不恼李颀,她只恼自己。

  回到房间,发呆了半天。

  她真想放任,想淫荡,像施维亚,像水文君,她不想做圣女。

  她很苦恼,写了封信给胖胖说心事。

  胖胖回信说:“你淫荡不起来,你的个性是这样的,人家是大情大性,你是至情至性,谁了解你呢?”

  平日讷于言词的胖胖,写起信来倒是感性和理性同样流畅的。

  世华亦想,有谁了解胖胖呢?人家只当她是个既胖且拙的人,谁知道她有一颗充满热情的心?

  她亦嘲笑自己,虽然能言善道,其实比胖胖好不了多少,都是自己的囚犯。

  她突然发觉,虽然常埋怨父母管束着她,其实父母所给她的自由,比她自己给自己的大得多。

  她变得沉默了,随和了,法松约她去哪儿她便去哪儿,只是她无法有那种激情,别说学人淫荡,她连搂搂抱抱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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