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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结果还是老师把他安抚下来,叫左嘉晖改写“我的老师”,才算平息一场哭闹。事后,班主任在接见家长时,把这宗意外告诉明军。那位饶老师说:“嘉晖这孩子聪明敏锐得不得了,你得好好照顾他,这种孩子,成长得宜,能有大事业;但若走歪了路,后果不堪设想。”

  明军记住了这番话。

  儿子可从没有给她提起这宗事件来,可见左嘉晖有比一般孩童早熟的思想与行径,只要困难解决得掉,他不欲多生枝节,更不要招致母亲额外的烦恼。

  然,这一回显然不同,大概嘉晖已经大了一岁了,他已懂得不应呱呱大哭去宣扬自己的难处,于是只好提出来,希望母亲能帮这个忙。‘赛明军望着左嘉晖一会,才缓缓的说:“晖晖,你是长得顶像你父亲的。”

  “那么说,他是个好看的男人。”

  左嘉晖看他母亲肯跟自己谈论父亲,胆子忽然间壮了,且还兴奋地作了如此直截而幽默的一个推敲。

  “是的,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妈,你也是个很好看的女人。”

  很好看的男人、很好看的女人、很好看的孩子,加在一起,应该是个美丽而幸福的家庭,缺一不可。

  赛明军抚着嘉晖的那头短发,有太多难以言宣的苦衷,要捱到哪年哪月,自己跟儿子才会在一些人生大事以及哲理上心照不宣,不言而喻呢?

  “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嘉晖竟没有放过他母亲,继续发问。

  明军苦笑,声音在喉咙里转了几圈,才出得了口。

  “爸爸也做着跟妈妈类同的工作。但他的职位比较高,他是公司里头的董事。”

  “什么叫董事?”

  “每间公司都有一个董事局,局里头的成员就叫董事,即是老板,掌管公司所有的生意和职员。”

  嘉晖忽然托着头,那张原本胖嘟嘟,活生生似只苹果的脸,配上了一个毫不相称的愁苦无告的表情,叫人看在眼内,很啼笑皆非。

  “晖晖,你在想什么?”

  “我还是不晓得画爸爸呢,我想不到他工作时会是个什么模样?”

  明军吁一口气,育儿不难,教养维艰,确是千真万确的。

  “晖晖,董事既是老板,他就会经常在一间很大很大的会议室内,坐在一张长长的会议桌子一头,主持会议,与会中人都得肃静地坐到他的两旁,尊尊敬敬听他发表意见。”

  嘉晖的手垂了下来,脸上再披上阳光,兴高采烈地问:“那么说,爸爸是很威风凛凛的样子的,是不是?”

  “是。”明军答。

  “他真的不愿意见我们吗?抑或是我们不要去见他?”

  “都一样,晖晖,我们不会再见面,那是改不了的事实。”

  说着这话时,像有管针刺在心上,痹痛。

  “好了,不要再说爸爸了,否则,你要坏掉了妈妈这半天的好兴致。”明军不要再加重自己的精神负担,她稍为厉声地教训儿子。

  “让我多问一个问题,就不再讲爸爸了,好不好?”

  明军只好点点头。

  “妈妈,是你不喜欢爸爸,憎他恨他是不是?”

  叫明军怎么答?

  孩子并不知道爱一个人与恨一个人很多时是分不开来的。

  陪伴着左嘉晖玩乐的那几小时,赛明军的精神是松弛得多。儿子挽着自己的手,似有一股暖流自指尖一直浮游至心上,那种依傍有人的安全感,使明军觉得再不孤单孤独孤苦,是太舒适的一种享受了。

  好笑不好笑?一个年青的母亲,在悉心尽力地抚养着个几岁大的儿子时,心灵上已有种养儿防老的感觉。

  明军跟儿子在餐厅吃了晚饭,才回家里去。

  一返家,嘉晖就快快地打开书包,将书簿摊开在书桌上,准备做功课。

  明军煞是安慰,这么有分有寸的孩子,将来长大了,是会有出息的。

  明军对儿子说:“晖晖,我带你到隔壁黄妈妈家去做功课好不好?”

  “好。”嘉晖点头:“你是要上街去买东西吗?”。

  这是赛明军的习惯,如果晚上要外出的话,她就托A座的黄妈妈代为照顾嘉晖。黄妈妈有个小女儿,比嘉晖年长一岁,是嘉晖校内不同级的同学,也正好是良伴。

  那女孩子叫黄小兰,也是个乖乖女,赛明军很喜欢她,老是鼓励嘉晖跟她玩。遇有功课上的难题,小兰还可以当个义务补习小老师,到底比嘉晖高一班。

  曾有一次,明军问嘉晖:“小兰很喜欢跟你玩呢,你喜欢她吗?”

  左嘉晖忽然一脸正经的对他母亲说:“她太瘦了,我不喜欢!”

  那表情叫明军忍都忍不住,直笑得肚子发痛。

  左嘉晖真是个难得的通情达理的小孩子,他也许下意识地希望寂寞的母亲能有属于自己的轻松玩乐的时刻,故而每次知道要托寄于黄家门下,非但毫无异议,且甚是愉快。孩子的天性是善是恶,也可从小事情上看得出来。

  这晚,赛明军把儿子交付给邻居黄妈妈之后,就到铜锣湾的彩虹商场去,探望徐玉圆。

  玉圆仍是群姐的好帮手,这家新崭崭的广场启业之后,她们租到了一个较大的铺位,调徐玉圆负责主持,手下雇用了另外三个售货员,生意是相当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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