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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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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几何时,有一夜,在左思程送赛明军回家的路上,他轻轻的拖起了她的手。 第一次,两个身体有了接触。 那种接触是温和的、体贴的、情意既深且远的,教人不能或忘的。 他们那晚从街头走至街尾,本已返抵家门,左思程仍没有把赛明军的手放下来。他温柔地问:“我们再走一遍好不好?” 还不待明军答复,左思程已拖着她,再向回头路走。 如此这般的,来来回回三次,明军才怯怯地说:“这样子走下去,要走到几时了?” 赛明军抬头看了左思程一眼,他的表情似乎在答:“走到地老天荒,死而后已!” 明月当空,为媒为证,就在那一刻,她誓无返顾地爱上他了。这才不过是六、七年前的情景与心态。 左思程没有跟赛明军攀谈,握了手,信步就移到另外一个高级职员跟前去。 赛明军突然的有一种浓重的自悲涌上心头。 现实横亘眼前,从今以后,左思程高高在上,主仆分明,尊卑有别。这种新关系的呈现,切实而不留情地蹂躏了赛明军的自尊心。 更何况,建煌集团现今的控股权是握在谢氏家族手上,益发确立了赛明军与谢家小姐地位的悬殊,身分的迥异。可惜的是,谁个飞在蓝天白云之上?谁个只是艰辛地匍匐于地底?是太不容商榷了。 这是目前的形势状况。 严重的问题,还在于日后如何自处? 赛明军一念及此,连连冷颤。 像过了一个世纪,会议室的门才打开,同事们鱼贯而出,各自回岗位上工作。 赛明军跟秘书说:“我去巡店,今天不回来。” 秘书拿起了记事簿,问:“巡哪些店呢?” 这是赛明军的习惯,凡出巡视在外,一定让秘书知道自己究竟到哪几间店铺去,以便联络。 但,今天例外,明军答:“我还未决定,若有要紧事,你写便条传真到我家来吧!” 现代人的工作时间是二十四小时,地点是不作规限。科学越进步,越能辅助,或甚而可以说越是迫压著人们做多一些事。 自从赛明军家里添置了一部传真机,她晚上居家办公的机会无形中就更多了。 明军有时伏案工作至深夜,她会得苦笑一下,想,万万不能添置手提电话;否则,更是没有宁日,几十间店铺的经理,每人每日找她一次,怕紧张忙碌得会令她暴毙。 赛明军竟把思路转到这个悲凉而无奈的层面去,是太危险了。 她赶快回过神来,再跟秘书说:“小图,明天再见,今天下午若有什么会议,都设法推掉吧!” 小图会意,点点头。 小图想,她的这个女波士就算要为私事要躲懒一天两天,也是天公地道。赛明军月中年中的超时工作,真是不可胜数。 小图曾取笑赛明军:“赛小姐,如果建煌能向你提供保姆服务,其实更着数。因为小晖晖若有人照料,你更义无返顾地卖身给这机构了。” 这些年来赛明军之所以如此卖力,原因其实悲凉至极。无非是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口粮,需要争取,以生活下去。必须完成一份未完成的责任,只为自己一时妄撞,把无辜的生命带进这个残酷无情的世界来。 当赛明军离开建煌集团写字楼后,她在中区最繁盛的地王区内,漫无目的地踱步。 越想,嘴角越自然而然地翘起来,苦笑。 心头一个大问题萦绕不去。 从今之后,怕是连这份经年辛苦经营的精神与肉体口粮,都要牺牲掉了。 怎么可能跟左思程共处一间机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连往这个方向往下想,腿都要发软,像在下一分钟就要崩溃,整个人瘫痪在地上似。 中环,是永恒的热闹。 在置地与环球大厦的那一带地段,熙来攘往,人们不至擦身而过,可是谁也没看清楚谁的面目。这象征着没有人认真关心旁的人与旁的事,只一股脑儿向着自己的目标进发。如果眼前有什么障碍,就闪避,或推倒对方,务求通行无阻。 赛明军想,自己是没有能力、没有地位、没有把握将对方推倒的了。 现今的问题是,如果左思程是自己心目中的生活故障,对方会不会倒转头来,认为她才是非拔除不可的眼中之钉。 如是,谁更有资格从心所欲,是太不言而喻了。 赛明军禁不住寒颤。 不期然地,在通衢大道上,以双手环抱自己。 是敬酒不饮,饮罚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还是自己过分杯弓蛇影,对方根本已把过去的一切不看成一件事,故然,不会予以处理。只要自己克服那颗不安的私心,肯把过去的一笔忘掉,就依然可以保有现今手上的安稳生活了? 赛明军无聊地徘徊在中区,几度经过建煌集团辖下的百货商场,她都没有走进去。根本上是心不在焉。 在街口的报摊处,赛明军不期然地买了一份西报,紧紧地握在手上。 又唤起了一段应属不堪回首的回忆。 左思程离弃她之后,赛明军迹近于无家可归。那种彷徨比如今更甚百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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