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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绐杨慕天的感觉是,她只不过在述说着别人的故事。

  “市场内的人没有提过他的名字吗?”

  杨慕天想起来了,问:“赵善鸿?”

  “对呀,就是他。”

  庄家的女佣捧来了清茶,并问:“小姐等下在不在家吃午饭?”

  庄竞之很自然而娇嗲地问杨慕天:“就在家里随便吃点什么好不好?吃个半饱,我陪你游泳!”

  完全拿杨慕天看成一家之主似的。

  女佣引退后,庄竞之一边呷着茶 一边继续讲她的故事,

  “你当然知道赵善鸿在菲律宾是华裔首富,他的元配早已亡故,遗有一子叫祖荫,我跟他的那一年,孩子才八岁。另外两个妾侍。一个生有一女,比祖荫小三岁的样子。”

  “赵善鸿待我很好。跟在他身边的那几年,正如琴姐预计的,我算是有个好归宿了。”

  “我跟琴姐一直保持来往。事实上,她是个口硬心软的江湖中人。年轻时跟爱人流落异乡,走偏门,她说她那男人的生意做得顶大,在菲律宾很吃得开。然,仍在一场无可避免的江湖斗争中被仇家谋杀了。琴姐决定以马尼拉为家,各门各派似乎对这位女中豪杰,又都赏几分面子似的。”

  “她一直叫我别跟她来往,干干净净地做富家姨太太去。我只是不肯。”

  “有一夜,琴姐拉住我的手,很感慨地说:‘竞之,你就是好心,舍不得我寂寞!’”

  “我但笑不语。”

  “根本上,寂寞的人不只她一个。”

  “我曾要求赵善鸿让我上学念书,他不置可否。大概怕我的生活接触面广了,对他可能有异志。只肯雇请几个家庭教师回来给我补习。”

  “男人都是这般的自私!”

  庄竞之白了杨慕天一眼,语音是嗔怨,听得入骨头都要松软。

  “也是合该有事了。”

  庄竞之再坐宜了身子,神情较为紧张地讲述她那故事。

  “赵善鸿的独生子祖荫一天在放学时被绑票了。那年头,菲律宾的富户子弟被绑票的还不如近这十年八载多,故而各家都不习惯请保镖。”

  “年纪五十的赵善鸿,一下子老得整个人萎缩掉,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警察完全没有对策。绑匪要求五百万美金,当时是个非同小可的数目。”

  “赵善鸿在中东有生意,于是只好请那边立即汇现金,以兹应急。是完全准备屈服付款的了。”

  “约定了交易的前一晚,琴姐来看我,拉我到一边去细声地问:

  ‘竞之,是不是赵家出了事了?’”

  “我吓一大跳,这件事是绝对保密的。只除了赵家亲人以及警方之外,没敢向任何人提起。”

  “‘琴姐,你怎么知道?’”

  “琴姐于是告诉我,从前跟在她那男人身边的一个亲信焦成,忽然忍不住问她一句;‘琴姐,你疼爱得要命,干女儿似的那个赵家姨太太,自己无儿无女吧?’”

  “琴姐当时也不明所指。问:‘这是什么话了,她才跟了姓赵的不多日子,或许将来有生养的。’”

  “焦成才叹一口气:s‘多个香炉多个鬼,生下来给人拿在手上做把柄,也是烦。’又说:‘我就看琴姐你眼光独到又有江湖义气,断不会认那种食碗面反碗底的人做好朋友吧!’”

  “琴姐是走惯江湖,话头醒尾的人。于是走来问我。”

  “都觉得有蹊跷。于是分头打探,琴姐用她的线眼路数,我干脆跟赵善鸿商量,报告警方。”

  “就是里应内合的一夹一搜,就把赵祖荫这条肉参寻出来了。吓死人!”

  “究竟是谁做的好事?”连杨慕天都心急地问。

  “赵善鸿的两个妾侍,串通了家里头的司机以及她俩的情夫,企图作置一笔。那妾侍的女儿根本不是赵氏骨肉。”

  杨慕天吁大大的一口气。

  “命运真是很奇怪的一回事。就是为了这一役,赵善鸿整个人心灰意冷。

  “对我,他很自然地起了感激的心。一下子就答应供我到外国念书去。”

  “你是这样子到纽约念大学的?”

  “对。在菲律宾,只要有钱,文凭随时可以拿几千张到手,我以假的中学文凭,投考真的大学,用心攻读,竟然头头是道。幸亏父亲从前用心地教导我们。”

  提起了从前,尤其提起了庄世华,杨慕天登时心里发麻。

  “慕天,”竞之突然地问:“你有过父亲的消息吗?”

  “啊,没有,你呢?”

  竞之忧伤地说,眼里还似有泪光:“怎么会有呢?那年头,家乡乱作一团,年前我回乡去过一次,已然面目全非。”

  “你见着你父亲吗?”

  “他早已死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

  杨慕天至此才敢握住了庄竞之的手。

  他想,她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很多奥秘。

  除了他抛弃她,独自离去之外,她其实一无所知。

  “以后的日子呢?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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