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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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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致生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突然地这么令我呕心。 站在他身旁的妻,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更令我反感。 干什么呢?要向我炫耀,向我报复吗? 是必要挖出我的疮疤来,暴露在他太太眼底下,那才舒得那一口气? 像他俩,今日的情势怕就已成他日的定局,能够有什么生活上的突破可言。 这小夫妻生活,怕在本城,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在天天地过着,直至老死! 我要稀罕的话,怕还轮不到这位江姑娘捡着个钟致生了。怎么倒转来,竟把我看成败下阵来的人,而以胜利者自居呢? 多么的现实,我才扔在地上的东西,立即有人捡起来,放在口袋里。 正正因为有人当成心肝宝贝般看待,失意者立即身价大显,敢给我打招呼,攀话、甚至含蓄地凌辱。 对,钟致生今晚真正时来运到,混上了一个大好机缘,非常清楚地表达,他并没有等我。 世界上已没有海枯石烂,矢志不渝这回事。 总之人人破釜沉舟,为求自救。 我勉强地再挤出我那干笑来,似答非答地聊了两句,就走开了。 一个人莫名其妙、毫无目的地在闹哄哄的中环黄昏走,突然脸上一阵麻酸,热乎乎的,出了什么事了? 以手一拭,原来竟流下两行热泪。 我伤心吗?为钟致生?为他没有等我一生一世?为他在这么短暂的时间之内就能等得着另外一个肯欢天喜地对他的女人? 怎样原来我如此的小家子器,如此的经不起考验,自尊心一下子被受伤害,也不问责任与源起,就立即发脾气,忙不迭地把罪名塞给对方了。 钟致生有什么错呢?谁不应为自己着想。 失恋人的灵丹妙药是以最高速度翻身,活得比以前更好,谁巴巴地困在过去的死胡同内,谁是大傻瓜? 反而是令失恋者,要人家巴巴的一直自困愁城,永远怀想着往昔,那是条什么道理了? 我流了泪,除了良心上稍稍地在指责自己之外,也实在是感怀际遇。 不是说我羡慕江美芬,本城有几百万个女子有资格得到她的福份。 我并无悔恨当初之恋。 只是,如果风水真的轮流转的话,钟致生已获重生,又几时轮到我了? 如今擦身而过的许许多多中环人,跟我比较,还是给我比下去了。 我好像是贪得无厌的一个人。 是吗?是吗? 是不是只是比下有余,就不必理会比上不足这回事了? 我想我不明自,太深奥、太难懂、太扰人的一个人生问。 回到家里去,静谧一片。 母亲不在家里设局,一定是到旁的亲友家去搓麻将了。 想想母亲,可能她是个有大智慧的女人。 当初行差了一步,选择了一条可有可无的道路走,过尽无无谓谓的半生,如果还在生活上处处表现自己的聪敏与机智,只有更觉愁苦。 道行越高,越能感触际遇与环境的不协调、生命的不公平,徒惹伤感,可又无奈其何,倒不如装傻扮懵,干干净净地过一生算数! 如果母亲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她缘何会在自己退婚时,予以如此大体大方的支持? 一反常态,只在于生活上出现重大事故之后,其余的光阴,都由着它随随便便、轻轻松松地流逝罢了! 我会不会都有一天,得着了母亲的这层领悟,而又跟她一个模式地过日子呢? 不是不忧疑,不是不悲哀的。 我扭亮了床头灯,什么都不打算想,只希望能聚精会神看一回书。 现代社会的生活节拍明快、生活内容复杂,因而影响所及,时代文艺作品与电视电影,全都是那种风起云涌、曲折离奇的情节。 我其实盼望能读到一本形容鸡肋生活的平淡小说,反映更普遍、更实际的现代人生,也许能引起的共鸣还要大。 人们总是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好了。 唉。 两头不到岸,在水中央。那种无奈与激气还真说不出来,岂非是苦上加苦? 我若再世为人,宁可一就是成王,留芳百世;一就是败寇,遗臭万年好了! 事业上,若不能翻云覆雨、权倾商场,就干脆不用工作,躲在闺中养花写字过优闲日子! 至于恋爱,若没有非君不嫁、非卿不娶,但愿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抵死缠绵,山盟海誓,就宁愿在空门过活、修心养性、六根清静。 恨死了鸡肋感情、生活、工作! 恨死了目前的心境与处境! 恨死了淹不死,又到不了彼岸! 我无端端的一阵怨火攻心,把书狠狠地掷到地上去,人翻倒在床上,手抓着那条薄被,好像要把它撕成片片碎。 突然的,电话铃声响起来。 我由着它。 好一阵子,还管自吵个没完没了。忍无可忍,抓起来,大声嚷:“谁?找谁?” “楚翘,你凶巴巴的,这是干什么了?” 是母亲! 我毫不讳言,答:“实在闷、很闷、很闷!” 第一次我如此肆无忌惮地在母亲面前发泄内心的感情。 对方沉静了一阵子。 然后传来母亲开朗的笑声:“那还不容易。我老早劝过你要学搓麻将。别少瞧这玩意儿,根本是中国民间艺术,既可怡情,又能养性,一牌在手、半世无忧,根本都不用知晓天下事,那种舒服,难以形容。” 我握着电话筒的手开始麻痹,不知是否对方的言语深具震撼力! 由此可知,本城绝大多数的人,如此地迷恋四方城,有一个绝大的奥秘在。 那就是它专治都市鸡肋病! 我忽然之间笑出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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