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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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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忙问:“楚翘,是不想嫁他,而仍然会嫁他。抑或不想嫁他,就不嫁他了?” 如此的一针见血,直截了当。 至此,我需要对自己的母亲重新估计。 “妈,你说呢?” 今非昔比,我在商场上的阅历已多,很晓得把一下子不能或不方便解答的疑难,塞回给对手解决。最低限度让自己有个喘息及思考的机会。 母亲听我这么一问,干脆整个人抛坐在沙发上。 跟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我完完全全地慌了手脚。 我只能静静地坐在母亲身边,像只代罪羔羊,任由她发落。 错误超越常情所能接纳时,是的确无从分辨与求饶的。 母亲痛痛快快地哭了好一会,才回过气来。 “妈,对不起。”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也不知在出生以后,说过多少遍,理应滚瓜烂熟,可是,我还是使尽了吃奶的力,才出得了口。 “楚翘,对不起我,甚至对不起任何人,也还在其次,最重要紧是不可对不起你自己。” 我并没有弄明自母亲的意思。 大概是她突然的嚎哭,困扰着我。 我有点茫然,思路混淆。 “楚翘,”母亲握住了我的手,说:“那是许许多多年前的事了,你还没有生下来。我母亲主张我跟你父亲成亲,我答应了。然,女儿,我其实应该像你那样临崖勒马。” 母亲的话,新鲜明智得完完全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楚翘,过去的不必再捉。你父亲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我必须告诉你,年年月月,你会得在午夜梦回时就想,如果我当年没有嫁给这枕边人,我是否会生活得更写意、更称心、更理想。一有这个思想,生命就不再无憾。那种感受固然不好,在有困难疑虑时,益发令人痛苦懊悔。女儿,嫁得不甘心不情愿,倒不如不嫁。” 母亲停了一停,叹一口气:“下一代到底比我强,你有勇气!” “妈妈,你太令我惊喜,我一直以为你是平庸的。” “我是的,有再大智慧的人,每年每月每日过刻板式的生活,也必成平庸。” 对,人的聪敏,其实来自经验与阅历。 可是,我问母亲:“你一直渴望我有归宿?” “楚翘,我一直渴望你有‘好’归宿,那是真的,且盼望得近乎急躁。” “你甚至认为式薇嫁给二世祖也值得高兴。” “是的,一就是专心,一就是有钱,二者并得,是极大福份,退而求其次,也只能期望自己儿女能有中上程度的安乐好了。” 母亲叹一口气,再说:“钟致生要是你之所爱,我自是欢喜,不然,也不过是众多男人中之一员,又能给你什么是你自己不可以奋斗而得的东西呢?” 我一下子抱住了母亲。 眼泪汩汩而下。 以往,我误认自己在家庭中没有支持。 我多么愚昧。 天下无不爱子女之父母。只在乎他们爱得是否得法而矣。 母亲现今候至机缘,挑了个最合适的时间、最合适的事件,去表达她的爱心。 我从没有像如今般觉得心神坚定,理直气壮。 回到房里,倒头便睡熟了。 一为昨夜未曾认真休息过。二为哭得也真多了。三为,我觉得安全。 半夜,之间,隐约听到电话铃声。 转了转个身,再睡。 那电话铃声由远而近,由小声而变大声。 我顿时间坐了起来,原来不是梦。 我抓起床头的听筒:“喂!” “楚翘!”声音好熟,好低沉,有点呜咽。 我吃惊,问:“是致生吗?” “楚翘,请别离开我,请原谅我今午的冲动。” 我呆了半晌才说:“致生,快别这样!你令我更难过。” 我一说这话,致生的哭声竟然更肆无忌惮地爆炸出来。 一个男人可以为一个女人如此嚎啕痛哭,是不是值得我感动呢? 是的。 然,我再问自己:是否因为一时的感动,就要赔上了终身幸福? 我心想,太迟了,如果在今早,或许我还会收回成命,但,经过与母亲的一夕细诉,我心上太澄明坚决,不会再受任何压力与责任掣肘了。 我没有再做声,一直候着致生渐渐恢复平静。 “楚翘,我们不要再闹别扭了。” “致生,情况并不如此。” “如果你要把婚期延迟,也是可以的,万事有商有量。” 只除了感情。 致生以沙哑呜咽的声音,继续向我游说:“或许你最近公事忙碌,故而影响情绪,这个延迟结婚的理由,十分充分,最低限度,亲朋戚友都会接受。” 唉,再多的眼泪,原来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而流。 谁不自私呢?然,为钟爱的人离开自己而伤心,总还觉伟大一些。 阮楚翘在商场上骋驰好一段日子,以为已站稳阵脚,怎知在阅人的功夫上头,还是一般幼嫩。 “楚翘,你答应我?我求你!” 人为拾回自尊而折腰,也未可厚非! 我原谅了致生,也希望他原谅我。 我叹了一口气,说:“致生,夜了,我们都要休息呢。” “我们明天再说吧?” 我没有回应,只轻轻说一声:“晚安!”然后我便挂上了电话。 一定是接连两晚都睡得不好,故而我起床起得较平日迟。 从镜上一照,脸色还不至于太坏,且因为睡足了,两颊还真抹上一圈酡红。 早上上班的人儿,总比较下班时,显得精神奕奕,饱满轻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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