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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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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到香港就上贝氏大楼找他。” “见得着吗?我看,”章翠屏想了一想,再说:“他不会见你。” 贝欣答:“岂止不见我,还伪造消息,说你已经辞世,叫我不用找你。” 于是贝欣向祖母补充了回港寻亲的一段经过。 “那姓屠的真可恶。”贝欣说。 “是屠佑吧!” “你晓得他?” “我是贝家媳妇,当然晓得他们每一个人。” “屠佑,是贝刚的特别助理。” “更是他的妻舅,贝氏现今都由着屠佑帮贝刚管理。” “奶奶,是不是他们把你排挤出来了?” 章翠屏叹口气:“这城市真是瞬息万变。自从我父母去世后,日子本来也不怎么样,一九七三年香港股灾倾覆了章家的基业,我娘家的子侄就各散东西了。” “那么贝家呢?” “章家生意失败,章家人就如败寇,落荒而逃。贝家刚相反,趁着一个股市浪潮,低价吸纳黄金地产,这几年平步青云,在香港企业界内称王称帝。” “他们这么有钱,为什么不照顾你,你一个老太太又能占用他们多少钱呢?” 搬离钻石山的章翠屏,居住在徙置区内住的几十叹单位,也是很寒酸的。 贝欣禁不住难过地想,怕她的房子比不上贝氏大楼内一个客用洗手间。 章翠屏说:“我一个老太太自然吃不了多少米,用不了多少钱。但如果贝元的这一房有后,那就是很不同的一回事了。欣儿,我就是等着这么一天。” 章翠屏出身世家,自小就是千金小姐,别看她如今似王谢堂前的燕子,飞进了寻常百姓家,她的说话依然清简有力,举止仍能流露气派。 “只要我一天活着,都有机会等着贝元的后人回来,跟他算一笔账。” “奶奶,算什么帐?” “欣儿,”章翠屏气定神闲地说:“你听我说,这些年,我穷得真的不像话。剩下来的一点点钱,我从小分销商买进一些香烟来卖以维生。实在,经营烟档的最大目的,也是在鼓励自己要奋勇地活下去,为贝元,为贝元的家族。看到了这些源远流长的老牌子香烟,就想起了你父系与母系的家族,也想起我们这一代的故事来。” “婆婆都一一告诉我了。”贝欣说。 “你知道你曾祖父贝桐来香港发展后,仗着我娘家的辅助,很是风生水起,分销的烟草生意让他手上有大量资金,都全放在本城的地产与股票之上。 “贝桐去世后,宣布遗产,贝氏祖业全部平分给两个儿子与他们的后人。因为那时贝元与贝清父子已无音讯,故此贝桐遗嘱内说明由贝政一房保管,直至我们这一房出现后人。” “奶奶,他们为什么不把托管权交给你?” “你曾祖父是保守的古老人,对女人并不看重。再说句老实话,他怕我改嫁,如果我手上掌握了财产托管权,那就等于他贝家的财产平白流入外姓人的手。” “奶奶,真为难你。” “不要紧,别人看不起我们,信不过我们,都不要紧,最重要是自己争气。我独自一人熬到现在。欣儿,这贝家的一笔账,一定要算清楚。遗嘱写明,只要是贝元及贝清的后人,不论男女都是当然继承人。” 章翠屏紧紧地握着贝欣的手说:“钱是重要,但并不比亲情重要。我们可以不贪不谋,但应该属于我们的就应归还我们。欣儿,你有责任去把祖父及父亲的产业管治得更好。贝家和伍家都是香烟世家,你祖父和外祖父母、你父母亲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们。” 章翠屏说着说着就很有点激动,紧紧地把贝欣抱住。 “奶奶,我明白,这些年,你是很受了委屈了。” 章翠屏点头,道:“别的委屈没有什么,吃不饱,穿不暖,也不过是皮肉上的小挫折。最痛苦的是自尊上的折磨。” 令章翠屏最难忘的一次屈辱,发生在七三年股灾之后。 正值章家凋零之际,章翠屏住在贝家名下的一幢在百德新街的房子内,靠着分租房间的收入度日。忽然接到一封律师楼的信,叫她搬离现址。 章翠屏以为事情弄错了,于是回到贝家在山顶的大宅去,见掌权的贝刚。 贝刚比章翠屏低一辈,竟然大模大样地坐在偌大的客厅内,让章翠屏站着说话。 章翠屏不是个没有见过大场面的大户人家,有她的体面,于是很自然地觉得要维持对子侄辈的礼数,就坐到贝刚对面的一张沙发去。 贝刚的妻子屠笑娟立即站起来,嘱咐佣人说:“伯婆奶奶要坐,拿张椅子来。” 打了个眼色,佣人就领命而去。 搬了另外一张椅子,放在沙发旁边。屠笑娟很礼貌地说:“伯婆奶奶,我陪着你坐这些椅子好吗?是这样的,这套沙发是自巴黎凡尔塞古董拍卖馆买回来的路易十四时代的古董家私。你知道,老古董年代久远,其实就不中用,非得好好保养不可,有什么脏物病菌或跳蚤之类沾在那些织锦之上,根本就无法更换,你就包涵包涵。这套古董家私真是蛮贵重的。” 章翠屏霍然而起,盛怒,两秒钟之后,她已经硬压住自己的脾气,念头一转,缓缓地改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 虎落平阳,无法不被犬欺。 若不是为了弄清楚那封律师信,章翠屏一早就掉头走了。 章翠屏道:“贝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伯娘,你指什么事?” 章翠屏扬扬手中的律师信:“这是叫我搬吗?” “是的。” 章翠屏一怔,她没有想过贝刚会如此坦率的直承不讳。 “为什么?” “因为那是贝家的物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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