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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逊君,回去辞掉了益丰的职位,太劳累的生活会令你更疑神疑鬼。我和你的关系不适宜有任何公事上的牵连与瓜葛!”

  逊君坐直了身子,不发一言,拿眼直直地望住了明轩。

  她一下子弄不清楚明轩的目的。不错,自己是的确不介意由璀璨转归平静,然,并不等于心甘情愿由专业女性降格为全职情妇,这跟当名正言顺的归家娘是两码子的事。

  “我的工作跟我们的关系并无抵触。”

  “逊君,连堂堂正正的夫妻共事一个机构,都有甚多的可畏人言与不便,又何况我们?”

  “董植康给你说过什么话?”

  “他没有说什么,有很多微妙关系,是用不着说出口来的。”

  “是不是你怕范兆荣回去给盛颂恩告密,她会跑上益丰来吵个不休,故此叫我先行引退?”

  逊君提出的这一点,倒是明轩未曾思虑过的。范兆荣会不会通风报信,不得而知。盛颂恩不是个肯骂通街的泼妇,这点倒是有信心的。

  汤明轩心上只有一个强烈的意愿,他不能让杠杆收购计划横生枝节,在这个自己事业生死存亡之际,他希望摒除一切障碍,好全神应付。将来事成了,名登宝座,他更不要逊君在益丰任事,徒惹麻烦,予人口实。万一不成功,自己必成董劲一铲除的对象,丁逊君若还效忠敌人,自己心上如何会好过?

  可是,汤明轩明白要丁逊君就范,不是强硬手段可以应付,因而他平静地说:“我的意见诚恳地提出来,你好好考虑,我不勉强你,至于范兆荣,他不是个撩是斗非的人!”

  的确,范兆荣并不作兴搬弄是非,然,他目睹丁逊君与汤明轩的情状后,心里有数。爱护甥女,人之常情,况且,范兆荣有愧于心,诚恐汤明轩婚变,是自己把颂恩改变为职业女性之故。事实上,不由他不担心,颂恩对工作的投入,反映她对家庭生活的日益冷落,这责任谁要肩负?

  说到头来,范兆荣在男女私情上还是守旧派!他也有外遇,然,老妻是认可的,这才叫妥当。再朝另一方面想,现今这姓丁的女强人,不见得自甘做妾,无名无分地跟明轩过一世。明轩又除了一纸婚书还有吸引外,不见得家资富厚到可以丰盛的物质弥补外室的缺憾。如此一来,不放过的会是丁逊君,受害人却是自己溺爱的盛颂恩,怎能令范兆荣放心?

  故而,他狠下心,在回港后就把颂恩叫出来,郑重地说:“颂恩,你大概已玩够了吧?是回家去的时候了!”

  “舅舅,你说的什么话?”

  “我看你还是专心做家庭主妇好!世界上很少女强人有个完整快乐的家庭!”

  “此言未必无理,可是,不见得家里头有人专心家务,就保证不闹婚变!”

  盛颂恩是聪明人,范兆荣的几句话,已经透露太多。

  她心上抽动一下,一种莫可明言的痛楚,油然而生。

  要来的祸劫,谁也躲不了!

  盛颂恩知道是时候了。

  证券界的人接触面极广,她已不只一次听到有同行有意无意地给她说:“盛小姐,别染上女强人流行病啊!你若赢得了全世界,却失去丈夫,又有何用?”

  谁说不是呢!从前颂恩专心一致的做归家娘,婚姻一样危在旦夕。

  女人若赢得了婚姻,而失去其他,自然无所谓。若然婚姻是早晚要出乱子的话,倒不如及早谋定后路,名落孙山之余,把个安慰奖抢到手也算一场造化了。

  “颂恩,你好固执,我后悔把你收容下来。”

  “舅舅,这不算引狼入室,我是真能帮得你手的!”

  范兆荣并不否认这点。半年下来,盛颂恩的业绩骄人!香港这地头上任何一个行业,多不会辜负背城一战的勤奋人!

  “可是……”

  “舅舅,我若出了什么事,不怪你,好了吧?”颂恩不忍心他老人家如此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于是实话实说,发誓不把责任往范兆荣肩上放。

  范兆荣还有什么话好说了。

  汤明轩是在星期日晚回港来的,盛颂恩没有外出,坐在家里头看财经杂志。

  “在机上吃了东西吗?”

  汤明轩点点头:“一直在家?为什么不到外头走走,难得有假期?”

  “刚跟舅舅去喝了杯咖啡!”

  盛颂恩淡淡然地一说,汤明轩情不自禁地红了脸。

  两夫妻并没有来得及刻意回避,四目交投,尽在不言中。

  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和勇气,盛颂恩终于问了:“是丁小姐吗?”

  汤明轩没有答。只微垂眼,把望住妻子的眼光移开了。

  一室的静谧。

  汤明轩以为盛颂恩跟着会说一句:“果然不出我所料!”

  然,没有,盛颂恩没有说。

  颂恩心里头或有这个感觉。然,她已开始学习审言慎行。因为在工作上头,她不时遇到那些肤浅得可以的客户,三句不到,就尖酸刻薄,老教人下不了台而后快,比起一些有学养的投资者,分明亏了大本,还大大方方地安慰颂恩:“如果个个经纪都料事如神,就根本没有股票经纪了,尽力而为,已很称职了。”

  颂恩知道人在江湖,尤其要对故作大方的人表示敬意,心里头不舒服,仍不出恶言,甚不简单!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盛颂恩到底还是个念过书的人!她找不到理由要破口大骂!

  客厅内的气氛,静得恐怖。颂恩只好艰辛地移动身体,步步维艰地走回睡房去。

  房门一在身后关上,她就直冲到洗手间去,再带上锁,双手紧握着胸口的衣衫,连连喘息,眼泪如崩堤似的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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