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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香家的三位公子,香早业、香早源、香早儒,有哪一个是百分之一百肯舍江山而爱美人,全都在未定之天。

  方佩瑜劝道:“你爱早儒的话,必须跟香任哲平妥协,跟她做朋友、做拍档、做盟军,不可做敌人,否则你嫁不进香家去。可以断定,你的这副品性,将来修成正果的机会比我还小。”

  方佩瑜是聪明人,她不会推断错误,只是彼此的理想不同。

  孙凝未能说服自己,所谓正果就是香早儒之妻的那个名位。

  “孙凝,不要孤立自己,有些气你是要忍的。忍了才可以令你的敌人败下阵来。”

  “我的敌人?”

  “你以为你的敌人少了?任何人的朋友有多少,敌人就有多少,成功者朋友和敌人都——齐加添几倍。

  “想想,谁在香任哲平跟前提起丁游秉聪,你要不要知道?”

  孙凝吓了一跳,很紧张地问:“谁?”

  “你竟然不知道香氏企业曾经把一个顾问合同给过列基富吗?”

  孙凝惊呼:“是他造我的谣?”

  “香任哲平一听到你跟香早儒走在一起,她就叫香早业约了列基富吃午饭,调查你是个怎样的人。”

  “他怎么说?”

  “列基富盼着这个机会太久了,他一听香任哲平问,就翘起了大拇指赞你,道;‘孙凝非常的了不起,的确是个眼光独到的本事人。一看到有比目前更棒的人、事与机会,立即舍旧取新。从前在我们公司,跟一位男同事游秉聪已经有同居之谊,这不是秘密,是众所周知的事。游秉聪是个很不错的年青人,实则上很有才气,只可惜有一个缺点,这个缺点呢,孙凝怕是最受不了。

  “然后,列基富卖了个关子,待香任哲平催促他,他才说:‘游秉聪输在出身寒微,家无余荫,且前途不过尔尔。这年头,本事女人更是人望高处,这不能怪她。如果要怪,我第一个就怪孙凝忘恩负义了。谁提携她、栽培她的呢?众所周知吧!连她要创业了,我还衷心祝贺她,把很多客户介绍给她,就连一个百惠连锁店的合约,她要用到非常的、女性专有的手段去跟日本客户打交道、抢生意,通行的人责难她、取笑她,我也维护她。女流之辈,独战江湖,不是容易撑得住的事,这年头,头脑也不应太保守了。总之,有才干而稍缺德行,总应该容忍的。”

  孙凝双眼红丝满布,整脸死灰,神情吓人,她甚至拍案而起,骂道:“我跟列基富拼了。”

  方佩瑜瞄她一眼,嗤之以鼻。过一阵子,她才对孙凝冷冷地说:“怎么还站着?去吧!去跟列基富拼吧!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不耐烦了,恨不得你去照头照脑赏他两记耳光,证明你怒不可遏,证明你已受伤,证明你已被害。”

  连方佩瑜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天真!”

  孙凝一下子像斗败的公鸡,在喉咙内咯噜一声,颓然坐了下来。

  “好好地想一想吧,老同学。”方佩瑜说,“要报列基富这一箭之仇,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跟香任哲平妥协,把香早儒争回身边来,那才是真正的风光。”

  孙凝这夜,吃了一颗镇静剂,强使自己很快入睡,可是到半夜又忽然地转醒过来。霍然而起,赶快又吞第二颗药丸,可是,失灵了,精神紧张得使身体对镇静剂起了免疫作用。

  她瞪着眼看天花板。脑子里霍霍霍地出现了跟游秉聪相爱相处与相分的画面。

  冤枉啊!她并不爱富嫌贫。故事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为什么女人在商场赢了一仗,就给她放上个如此大的罪名?

  江湖上太多太多一旦女人爬上高位去就因为她肯跟上司睡觉的传言。

  二十世纪末的男女平等,原来虚伪虚假得值得诅咒。

  男人们非但不会为女人而让步,只有更不服气自己败在女人手上而使出种种小家子气的手段来。

  或者叫孙凝更伤心气愤的不是列基富的陷害,而是香早儒现今的表现和反应。

  自从自立门户以来,的确因为声名大噪,在商场上抢走了列基富不少的生意,就算连声望,也不输给对方。

  只要客户对象不是英资机构,孙凝都十拿九稳地把业务抓到手。若是华资,有大陆或台湾联系援引的,列基富的受重视程度更肯定在孙凝之下。以这般情势发展,列基富要记恨,要伺机反手打她孙凝几巴掌,是合情合理的。

  照说,孙凝不应有恨。胜者既已成王,王者自应有容人之量,体恤别人的心境。况且,说到底,孙凝对列基富在本行内的名望才气以及他提携出身的经过,没有忘记,仍存敬意。

  可恨的、不可原谅的是香早儒。

  说什么风中盟、雨中约,都是一现昙花,转眼便成云烟。

  爱自己,与自己曾是心心相印,自为一体的那个男人,可以说离就离,说去就去。

  只要女人爱上男人,就一定获得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待遇。

  这就是二十世纪的童话?真真见他的大头鬼!

  孙凝多想伸手摇个电话给香早儒,把他痛骂一顿。

  她抓紧电话,手心冒汗,湿了电话筒,仍下不了决心去跟对方通话。

  她太知道自己的心,怕不是为了泄愤,而是相思难耐,只想听一听他的声音而已。孙凝的手指忍不住拨动了几个号码之后,忽然的泪流满脸。为什么要爱上香早儒?为什么?

  她轻轻地放下了电话筒,却使劲地扯动电话线,把电话的插掣拔掉。

  这个决绝的动作,似在斩断了一缕情丝,不容再藕断丝连似的。

  翌日回到信联去,秘书提她:“你今早跟香先生有会议。”

  “哪一位香先生?”孙凝心底里泛起一丝希望,但愿是香早儒。

  自然,孙凝失望了。坐到会议室去,香早源精神奕奕地说:“信联一切都渐上轨道,我们辞退旧职员,换上新班底,业绩明显地有双重进步,既开源又节流,如假包换的是以较少的人手做较多的生意,证明从前真是冗员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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