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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不是妒忌,而是疑惑。

  同是亲骨肉,为什么她俩总是亲近,却跟我疏离。

  往后,我明白了。

  我得到的,她们没有,这包括母亲的宠爱,以及金家的名分。

  因此她们自觉要同舟共济。

  尝试跟她们协调,证明是不可能成功的事,彼此的成见来自不同的身分,根本是物以类聚。

  我在她们心目中是异族。

  “大姐,是找我还是找二姐?”惜如问。

  “哦,”我应着,“是这样的,四婶来上工了,我准备叫她帮着牛嫂带孩子。”

  健如以颇不耐烦的口吻道:“我已经见过她,把功夫交代清楚了。”

  “我的意思是牛嫂与四婶,每人带两个孩子,时间上比较妥当。”

  “你呢?”健如忽然这样问。

  “我?”我很有点莫名其妙。

  “你闲在家里头干什么?你总得也动手带你的孩子吧!”

  我不禁笑起来了,健如的话不像话,做人要过得人过得自己。谁知我还未回应,健如就道:“我看四婶带咏诗,你和牛嫂两个人带你们那边的三个孩子,这样的人手分配最妥当。我得回永隆行去办事。”

  我骇异,问:“你要到永隆行上班?”

  “当然了,信晖人不在了,谁来做主管的工作?他在世时,我根本都只不过念英文夜校,日间在永隆行工作,帮他一臂之力,且他交代过我很多事情,我会跟得上。况且,说到底是一盘生意,有好几个伙计跟着后头要吃饭,总不能不管。”

  然后,健如又多加一句话:“这份差事怕你就办不来了。”

  办不了大事的人,就只好编派去管家里头的事情。

  我无辞以对。

  心上觉着委屈,就是开不了口。

  一整夜地辗转反侧,既为咏琴生病,老想着起床去看看她,也为健如的一番举止。

  怎么忽然之间,形势变成了健如主外,我主内呢?

  本来呢,主内是我的责任,没有什么不好不当。但健如坐到永隆行去管事,形象上是她变成了一家之主,这就让我很有点自卑。可是呢,一点办法都没有。

  咏琴病好了之后,发觉离搬家的日子不远了,轮不到我有所选择,只好在首饰箱里摸了几个金锭出来,跑到金铺去把它们熔掉了,交了顶手费用,算是把一个家重新布置安顿过来。

  健如是的确开始每天到永隆行上班去,我呢,无可奈何地让四婶专责带咏诗,自己的三个,只得由我和牛嫂来管。

  这还不是个问题,对着亲骨肉,只有开心。就算由得健如打理生意,她做得来,乐于做,也无不可。

  可是,月底来到时,一应的支出,包括给四婶和牛嫂的薪金和屋租,当然还有耀晖和惜如的学费,都一律由我来负担。

  健如算是在永隆行办事的话,总得要把一些家用拿回来才算是合情合理。可是,她没有。

  我本要开口相问,回心一想那掌柜给我提过的话,怕是在账期上生了点困难,健如才没有把钱拿回来的。一上班就给她压力,显得自己小气,更似不愿把分担家累的责任提起来似的,于是我忍住了。

  眼见一瞬间又过了一个月,首饰箱也就如我的体重,是越来越轻了,心就不免慌张起来。

  忍不住找了健如来商量,才一开口,健如就拍案大骂:“你这样子说,大姐,是思疑我中饱私囊了是不是?”

  “健如,我们如果仍是姐妹的话,总得凡事好好商量。”

  “怎么商量?没钱就没商量,一个永隆行开支还少了?

  撑得下去是谁的本事?我都未曾埋怨过半句辛苦,你还来跟我算账?”

  我不禁也火了起来道:“辛苦的不只是你,我也在日日为这个家操芳呢,大不了我也到永隆行去办事!”

  我这么一说,健如反而沉寂下来,似有一点畏缩。

  我并非闹意气,事实上的确想到永隆行去帮忙,人多好办事。我从前在广州也算是处理过家业的,环境不同,道理们是相差无几。

  于是我打算坚持己见,一定得到永隆行去。

  健如分明有点不情不愿,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这趟争执,惜如竟站在这一边,向健如说:“二姐,大姐既是有心到铺上去做事,你就由着她去吧!”

  健如的反应比我还骇异,想开口问什么又不好问的样子。

  惜如倒没有再参与什么意见。

  这个妹子果真是个深沉的人,工于心计,别有一手。认真来说,健如的手段和谋略,还比不上她呢。

  我到永隆去,整整一个星期,钉子碰得满头满脸都是。

  真是一言难尽了。

  上到永隆,完全的人生地不熟,都不知从何处着手做事。

  健如呢,完全没有为我安排要做什么工作。

  她每天回到永隆,非常熟练地就投入业务之内。

  我呢,呆瓜股坐着,有一份难以形容的狼狈。

  只好走到其他职员的身边问:“有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他们都很礼貌地答:“不用了,我们应付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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