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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我说:“九老爷,你保重,好好地替我们管这头家。”

  “尽力而为吧!但,大嫂,这,你留着用。”

  “是信晖与耀晖送你的纪念,急时才用吧,但望永远做个纪念品。”我说,仍不肯再把小金元宝接回去。

  跟九叔道别之后,忽尔心血来潮,跑到女儿的房间去,咏琴一见我,就张开双手,“妈妈、妈妈”地乱叫着。

  这女儿,从来都是我裙脚下的一个孩子,有事没事只管要我维护,自己没有好好地独立过。

  是天生的性子,也是命运。

  我紧紧地抱住咏琴,说:“好女儿,我决定把你带在身边,带你去看爸爸去。”

  九叔给了我很大的启示与灵感,或者这次出去,我就不要再回广州来了,非得把咏琴带在身边不可。

  如果信晖安然无恙,他要回乡,我才随他回来好了。一个小家庭不要再被什么环境拆散,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于是立即嘱咐牛嫂,把咏琴的一些衣服用品都收拾一下、,才打点好了,就见咏琴的房门口,站了另外一个小人儿,默默地望住我。

  我喊:“耀晖,你过来。”

  就为了心烦意乱,竟然整天都忘了小叔子这个人。

  耀晖慢慢地走到我跟前来,微垂着头,没有造声。

  我安慰他:“耀晖,别难过,我们要有信心,你大哥会度过危险时期,康复后就回广州来与一家畅叙。”

  耀晖的声音很小,说:“你把咏琴也带在身边。”

  “她太小,我不放心。”

  然后,耀晖抬起头来,几颗晶莹的泪珠就掉下来,他问:“你就放心我吗?”

  耀晖看我的眼神很特别,很难形容,很怪怪的,是一种依傍、眷恋、爱敬,也是一种羞怯、惭愧、无奈。

  怎么年纪如此小的一个人儿,会有这么复杂的表情?

  太不可思议、太耐人寻味。

  当然,以后的很多年,谜团打开了,一切都真相大白。

  只是,当时耀晖的表现稍稍令我迷惆而担挂。

  我拖起了小叔子的手,放在两掌之间轻轻摩挲,并柔声地安慰他说:“你比咏琴大得多了。”

  “可是,我比咏琴更需要你。”

  “傻孩子!”我轻叹。

  “大嫂,我说的是心里活,你想想,就明白。咏琴只不过是吃饱了便睡;睡醒了便吃的娃仔。在这大宅内不会有人对她肆意欺侮,她都根本听不懂人们的说话……”

  “好,好,我明白了。”我拍着耀晖的手,道,“我把你一起带到香港去。”

  耀晖一听,几乎是欢呼着一把拥抱住我。紧紧地抱着不肯放,诚恐我跑掉了不理会他似。

  “事实上,自从耀晖丧父亡母、兄长远离之后,我的确是他眼中的唯一亲人。”

  尤其耀晖人甚灵敏,他的感触怕是比同年纪的小孩还要多,故此,更加速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对我而言,小叔子有如我子我弟我友,也真是闺中的一个可沟通的良伴。相信有他在旅途,会有帮助。

  表面上,我是携了几个都比自己年纪小的人儿上道,在面对巨大艰难之际,还添肩上的担子是非常吃力的事,但,我有自己的一套想法,责任大了,反而更需精神奕奕地关顾一切,不能胡乱伤心气馁放弃。

  光是一条身子到香港去,遇到有什么不测的事,难于应付,只要环顾身旁的这几个尚需我提携的孩子,就会有勇气能力把再艰难的日子过下去。

  这个预测与准备,及后证明是非常正确的。

  在火车上,我以为自己可以小睡一会,补充昨夜未眠的疲累,却连假寐也办不到,光瞪着眼看着沿途的田野景色,心不知浮荡荡到哪儿去。

  我知道自己的神经开始似一条橡筋扯得很紧很紧,什么时候再承受不住压力了,不得而知。

  如果可以入睡,就能舒缓,当然,这证明是空想。

  傍晚时分,我们终于到达香港。连牛嫂在内,一行五人,立即赶赴医院。

  接待我们的是值班的护士长,她仔细地打量了我和身边的一总人,问:“都是亲人?”

  我连连点头,说:“是我们的女儿,我的妹妹和小叔。姑娘,可以让我们这就去见信晖吗?”

  护士长稍作沉思,道:“金太太,在带你到病房去见金先生时,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他伤势非常重,根本还没有度过危险时期。”

  那闲闲的几句话似是五雷轰顶,把我的每一根神经都震裂。

  耀晖慌忙走前两步,握着我的手。

  惜如倒没有他这般细心,只见她管自咬唇,微垂下了头。

  我说:“谢谢你,姑娘,就请你带我们进去看他。”

  “不方便全部人都去,你独个儿先去瞧瞧金先生吧!”

  我点头,跟着护士长走过长廊,来到了金信晖的病房。

  走进去,一股清冷近乎寒苍的气流在室内窜动,令我浑身的不舒服,有种皮肉以至内脏都被刀片轻轻割裂的感觉。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我缓步走近床前,看到了一张我不认识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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