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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在刘雪琴跟前,伍芷洋完全有资格以胜利者自居。换言之,在高家之内,老大对老二、老二对老三、老三对老四而言都是失败者,她们的心病也就在于此。

  最奇怪的现象是,当小妾数目多起来之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妻室重见光彩之时,再没有失礼失面的情况发生了,因为这证明没有一个女人能真正拥有家主人的挚爱,而计算手上所有时,名分地位是属于权威性的。

  刘雪琴一看伍芷洋对她们婆媳摆起了冷脸孔,心里已有几分不高兴。

  于是,她就乘机说:“说什么都好,身体最要紧。彻底检查与诊治是需要的,宁可大惊小怪,胜过粗心大意。我看老三你也是日中太操劳了,乘机休息一下也好,我们这班人也就无谓在这儿多骚扰你了。”

  然后刘雪琴又对高崇清说:“我的司机替我去取衣服,把车开走了,你如果也打算这就走的话,我就搭顺风车,否则让我拿你的车用一用再还你。”

  高崇清看看表,问:“你要用车用到什么时候?”

  “很难说。你怕耽误你办公时间的话,那就现在先行把你送回公司去,如何?”

  这么一说,一颗心已无时无刻不紊绕在业务上的高崇清就被鼓励着站了起来。他拍拍伍芷洋的肩膊说:“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有了医生的详细报告,我们就来告诉你。”

  然后三个女入一窝蜂地跟伍芷洋道别,然后簇拥着高崇请走高病房。伍芷洋干瞪着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被人绑架走了似。她气愤填胸,心痛如绞。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刚才刘雪琴说的那几句话,正是有技巧地将高崇清带走,让伍芷洋再不可以拥有丈夫的温情慰问与软语呵护。伍芷洋深知刘雪琴是个容忍不了她跟高崇清有过多恩爱的醋娘子。但高家的女人都非常清楚一点,那就是对付高崇清是不可以实斧实凿,硬桥硬马的。活像刚才的一幕,如果是直截了当地叫高崇清走,露了一点点争风呷醋的味道,结果不一定是刘雪琴得胜。是要用比较委婉的、间接的方法,借助别个借口,转移高崇清的注意力,才能达到最终目的。伍芷洋伤心气恼地呆在病房内,因着只余自己一人,又平添了忧愤,喉咙处但觉有硬物堵着似,更不舒服,于是下意识地又干咳起来。越咳嗽就越觉不舒服,似乎一下子停不了,顺手拿手巾往嘴上一抹,把吐出来的涎沫一看,又是带着血丝的。这一惊更令伍芷洋失魂落魄,身子也似无奈地发起软来,就这样直挺挺地睡在床上,闭上眼睛咬紧牙关,脸色发白,神情样貌像个患顽疾的病人。

  伍芷洋这几天的病情显然是重了,她的心清欠佳一定是其中一个影响的因素。连高掌西来看望她,伍芷洋都没有开腔讲什么话,只干睁着已然下陷的双眼,传达一个忧伤的神色给她的女儿。

  高掌西这几天也是消瘦了,老是惦挂着那个群医会诊的可能结果。过分的忧虑,以及强逼自己做最坏的准备,令她一直无法睡得熟。唯一安慰的是,有关穆亦蓝的一切,再不对高掌西构成骚扰了。母亲于她的亲情毫无疑问比穆亦蓝那如梦似幻的微妙感情更切际地备引着她的心。不论结果如何,总要面对。高掌西终于挺一挺胸,叫自己以无惧的态度来接受名医们的诊断结果。当日仍由周伟光医生为代表,联同其他三位专科医生,在诊所接见高掌西。

  周伟光脸容肃穆地对高掌西说:“我们会诊的结果,希望你能镇定地接受。”高掌西点头。周伟光的这句话已经等于透露很多了。“今寿堂患的是喉癌,幸好发现得早,治疗还未得及。”

  高掌西问:“有没有生命危险?”

  “理论上不会有,因为癌细胞仍然没有扩散,只要动手术把它切除,应该是可以挽救的。要注意考虑的有两点,其一是动手术之后,因为肿瘤与声带接近,很可能会产生最严重的影响,令病者以后不能再说话。”

  才这么一说,高掌西就惊呼一声,道:“妈妈要变成一个哑巴?”

  “这是最坏的订算。”哑掉了总比死亡好,周医生是这个意思吗?

  可是,高掌西太明白母亲了,要一个满腹牢骚、满怀怨烈的人,尤其是在高家之内,不能再唉声叹气,不能再提出抗议,不能再投诉衷情,实在是太辛苦也太冤屈一了。这会不会比死更令她难受?高掌西不敢想像下去。

  周伟光继续谈他的观点:“第二个要注意之处是,动手术的大国手,我们建议加请美国专家,这不单是为了病者安全,以高明手术确保在肿痛割除时不会有癌细胞外溢,而且也希望尽量降低手术影响声带的可能性。”这第二点算是最令人振奋了。

  高掌西连忙说:“周医生,请为我们延聘全世界最出名的外科手术专家来为母亲诊治,要不要把母亲送到美国去,也请你们几位决定。”

  “我想高太太的病情有可能在极短期内有剧变,一动不如一静,在本城由我们几位日夜看护着她,以防万一,比较稳当。至于美国专家,我们会立即延聘,问题是要他们放下子上的工作计划而立即飞来会诊,会招致他们很大的损失,末必会参加。”

  高掌西着急了,道:“招致的所有损失都包在我身上,由我负责赔偿,只要雇请到专家为她做一趟成功手术,我是不会吝啬金钱的。”

  周医生道:“有你这句话就成了。你要再跟高崇清先生商量一下才做最后决定吗?”

  高掌西忽然因着这个母亲要动大手术的刺激而变得浮躁,她急道:“这并不需要商量,现今我们分秒必争,不是吗?”

  “是的。”

  “我父亲没有不赞成拯救母亲的道理。”

  高掌西自以为这个推断是无可置疑的,百分之一百肯定的,她完全没有料想到她的父亲会有一种令她骇异的反应。

  当高崇清听了高掌西给他的报告后,差不多没有经过考虑,就问:

  “周伟光有没有告诉你有关动手术的费用,尤其是把几个大国手从美国请来,那数字可以是吓死人的。你知道去年袁权宪为了医治胃癌,一场顽疾用户八位数字,到头来,还是与世长辞,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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