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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你的语气像你祖母。”

  “爸爸,究竟有什么事?为了你的前途?”

  “嗯,你说,我该不该回香港去?”

  “这不是一个问题。”

  “什么意思?”

  “你问错了问题了。”

  “为什么?”

  “你应该问自己该不该移民到这里来。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根本就不存在回航与否的困扰。”

  陶不定睛看陶秀,发现她比她实际年龄成熟得多,十六岁的女孩子,在她学校是一连两年蝉联的优异生,自然有相当分量。

  陶杰在惊骇之余,的确安慰。

  是的,应该斧底抽薪,问题就不存在了,也就是说迎刃而解。

  陶秀已帮助他寻求到一个答案。

  “陶秀,你会支持我回香港吗?”

  “会。不单嘴上说,还会以实际行动来表态。大学毕业时,刚好九七,你在香港等我,我回来与你并肩作战。”

  “你母亲呢?如果她坚持有异议呢?”

  “那要看母亲是否一个传统女性,如果是,你尽管放心回香港去,浪子再孟浪再颓废再有错误,回头还是金不换银不换,你就别怕了。”

  陶杰找的这个盟军真不错。

  可是,伍婉琪也是势均力敌。

  她跟儿子一边上超级市场,一边给陶富说:

  “等下我把车子开过来,你把东西提上车。”

  “行。”

  “陶富,你真乖,以后妈就要靠你了。”

  陶富望着他母亲发笑,其实只是开心的表示,但伍婉琪就有了误会,道:

  “妈妈是认真的,并不是打算跟你说笑话。你爸爸要扔下我们回香港去了。”

  陶富问:

  “我们也跟他回去,成吗?”

  “成,可是,你要想清楚你是否需要回去。”

  陶富想了一想,道:

  “我有点怕。”

  “怕什么?”

  “旧同学见了面,我们已经不能谈功课了。”陶富结结巴巴的说:“我喜欢这儿的老师与课程。香港的同学考试都考得皮黄骨瘦的,不吓人吗?”

  “对,是吓人的。考试是过五关斩六将,之后还是有困死在城,分分钟有被人取代的忧虑,活得太累了,不好。”

  这番话,陶富似懂非懂,只是,他会得想,还是在加拿大生活畅快,他再不喜欢香港那些街道,塞满人车,令他觉得不舒服。

  要他附和母亲实在不难,单想到同学们一有空就来他家的游泳池与网球场耍乐,就是威风八面。

  在香港时,要迁就着那些富家同学的时间,才由他们带到那些会所打球去,太烦。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忽然想到了,对他母亲肯定地说:

  “我不要回去,我在这儿成绩优异。”

  伍婉琪立即附和,的确,儿子在这儿比在香港长进,在香港,陶富从来没有在班上考进十名之内,在此,他是品学兼优。

  好了,大事似乎已决定下来了。

  就是无可转圜地各走各路。

  陶杰原本没有这么快就要回港,但协和来了个传真,说在北京的楼宇要在半年后开卖,他们急于要陶杰决定是否履新。

  陶杰是太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离开温哥华的一天,还在下大雪。

  是伍婉琪开的车,女人开车尤其小心翼翼,车子像在一片茫茫的灰白色中爬行。

  两个儿女坐在后厢,却缄默着没有说话。

  快要到机场时,陶杰才把话题想到了,以打破僵局。他对妻子说:

  “有空带孩子去威斯那滑雪呀,全世界各地的游客远道而来,也无非为威斯那滑雪胜地吸引,我们开一小时车就能到达,不是很好吗?错过不得。”

  伍婉琪道:

  “真难得,你还知道温哥华的好处。”

  这个酸话就很刺耳了,陶杰不再做声。

  把行李托运之后,是吻别的时刻了,他拥抱着陶秀说:

  “秀秀,我等你回来。”

  然后拍拍陶富的头,问:

  “你若不听话,我回来揍你一顿。”

  陶富吐吐舌头。

  然后陶杰在伍婉琪脸上吻一下,说:

  “再见,我到捗给你电话。”

  “好。”

  没有难舍难离的拥吻,也没有肝肠寸断的惜别,就如此各走一个极端,生分了。

  再会何时,夫妇二人都没有说。

  的确,陶杰在一抵捗后就给妻子摇电话。

  在以后的几个月,几乎是隔一天就通一次电话,且有简单的传真,互通消息。

  彼此都没有觉得生活上失去了对方有些什么不方便,最主要是大家都忙。

  伍婉琪在丈夫走后,非常积极的参加社团活动,让自己的时间表填得满满的。

  她有一个最终目的,就是要表示给丈夫看,在温哥华也能把日子过得热闹而有意义。

  人生只不过几十个寒暑,且是七十古来稀,她不要把余下的岁月仍在争名逐利、惊涛骇浪中度过。

  她对目前的所有,已很满意。

  不打算缺一点什么生活享受,但也不打算进注一点什么生活压力,这只有在温哥华才能做得到。

  至于陶杰,他是压根儿忙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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