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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2.摘星

  夜凉如水,四周静谧。

  半山腰上的房子不多,一幢幢屹立在丛林之间,此际尤像幢幢的鬼影。

  站在房顶天台栏杆边的小玉,穿着一件薄得似贴肉的白色纺纱衣裙,那宽阔的下摆在习习晚风中,被吹得尽歪向一边,霍霍作响,像要竭力把小玉扯着,帮她飞身而下似。

  小玉双手在冒着细汗,紧握着裙摆,跟初见荣宙时一模一样。

  那天是她与戚继勋度蜜月回来的翌日,小玉就穿着这条丈夫在日本东京给她买下的白纺纱衣裙,出现在中环荣民集团大厦的地下大堂,等待与戚继勋一起出外晚膳。

  丈夫答应她,把她带往美国会所去,一边吃晚饭,一边欣赏本城的夜景。

  戚继勋千叮万嘱,要小玉不可迟到,因他知道她有迟到的习惯。

  今夜不可迟到,不是因为他不愿等她。小玉曾取笑戚继勋,说:

  “如果我不答允你的婚事,你会怎么样?”

  戚继勋傻兮兮地答道:

  “那我就等你一辈子。”

  所以,他是绝对不会不等她的。

  只是戚继勋要她今晚准时,是为了要在下午七时之前赶及到美国会所去叫菜.美国会所有个优待“早鸟”的规矩,给提早吃晚饭的客人一个五折特价。

  戚继勋殷勤地叮嘱小玉,说:

  “五折,非同不可。能劣则省,我们不是大富人家。”

  小玉当时听着,觉得有点不是味道。戚继勋未免小家子器了一点,平白折损了小玉往美国会所享受高雅晚宴的兴致。之所以要到这种城内的名贵会所吃饭,也无非是想感染那种豪门富户生活的架势,被戚继勋如此一提,兴趣索然。

  有些话其实不必多说,心照不宣。

  难道小玉不知道戚继勋的身分与家势,他只不过是在本城首富荣必总的荣氏集团内检得一份好差事的高级打工仔罢了。

  打工仔不论高级抑或低级都是打工仔,都有打工仔的共通作风与特色,一言以蔽之,都需要量入为出,积谷防饥。

  当然,高级打工仔比低级的总是胜一筹,他们最低限度能以集团行政大员的身分,出入像美国会所这些高贵场所,争取以五折价钱得到的豪客享受。

  就算对小玉而言,无可否认,已是生活上的一大跃进了。

  如果小玉没有这就碰上荣宙的话,怕她也会自觉够幸运与幸福的了。

  当日,小玉在荣民大堂等着丈夫下班。眼看升降机门打开后,走出来的不只戚继勋一人,还有另一位年轻男士,长得高壮,眉清目秀。二人边走边谈,直来到小玉身边,才停住了脚步。

  “小玉,这是荣先生的公子荣宙。”戚继勋这么介绍。

  小玉向荣宙点头,微微笑着,用温和的眼神望着这位城内太出名的贵胄公子。

  荣宙连正眼也没有看她,招呼也不打,仍专注地对戚继勋说:

  “我忘了拿资料研究部交来的有关百利达集团的报告,烦你给我拿下来,成吗?”

  怎么不成,戚继勋立即应命,转身就钻回升降机去。

  小玉呆立着。

  她知道自己最好成为这两个男人之间的一个不劳关照的人身雕像。如果她加配表情和动静,只有自讨没趣。

  在男人的世界,在富豪的领域内,没有她的份儿。

  小玉把眼神调往别处,无目的地张望,找寻她视线的着陆点。

  她最低限度不屑再望向荣宙。

  可是,小玉分明听到对方在她身边说话:

  “你就是小玉吗?”

  她没有响应,她要听清楚究竟对方说话的对象是否自己,即使他分明的提了“小玉”两个字。

  “小玉,”他又在说话:“你的这条裙子已经过时了,现今并不流行下摆这么长这么阔。”

  小玉蓦地回过头来,凝视着荣宙。

  她几乎肯定这两句话不是荣宙应该草率地对她说的,这并不符合他俩的身分与关系,可是,他说了,只证明一点,他有心挑逗。

  那不是很久之前的事。小玉与荣宙第一次的相见,她穿着这件白纺纱衣裙,这件有着这么长这么阔的下摆衣裙。

  当时,小玉的手心在冒着细汗,她双手紧执着裙边,一如现在的模样。

  竟不知初秋的晚风可以如此清寒。

  毕竟这是高处。站在本城山顶一幢华厦的天台上,感觉应该是伸手就能摘到天上的星星。

  在城内的六百万人口,起码有超过百分之九十,会有这个摘星的梦想,包括从前的那个邹小玉在内。

  可是,垫高了脚,伸长了手,也攀不到头顶的星星,在气馁艰辛之余,会一个不留神,重心一失,就会摔下去,肝脑涂地。

  小玉那件单薄的白色纺纱衣裙的确已如另一层苍白的皮肤似贴紧在她圆润的背上,浑身都已惊出一阵冷汗来。

  当日,小玉把那一大包礼物打开,看到了那件法国皮尔卡丹的套装和那张夹在礼盒上的荣宙的名片时,她真以为自己已经在伸手摘星。

  尤其当小玉把那淡桃红色的、长仅及膝的套裙穿上后,在镜前微昂着脸,就似见到头上繁星浮动,光华耀目。

  荣宙与小玉的第一次约会是在深水湾哥尔夫球场的英式典雅西餐厅内,才呷了第一口白酒,荣宙就直言不讳:

  “我们不会往这儿碰到不该碰见的人,要成为这儿的会员,一就是被球会的理事局认定是城内顶层社会人物,一就是真金白银地抬进一千二百万元作入会费。”

  自然,这番话是轻蔑的。小玉奇怪自己为什么还端坐着,她不是应该遽然而起,拂袖而行吗?荣宙并没有给自己的丈夫留下半分面子。

  可是,当荣宙约会小玉时,他已经是没把姓戚的人放在眼内了,不是吗?

  自己既决定来了,就不会走。

  她不是不知道后果的。

  她也不是不经过考虑,甚而挣扎而来的。

  这些天来,自从收到荣宙的礼物。接到他的电话,听到他说了那句:

  “小玉,我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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