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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然而,我豁不出去。

  这不是我始料所及的一回事。

  我从没有想过,金信晖之外我还会有别个男人,即使在他殁后,我都没有这个观念,何况是名不正言不顺,偷偷摸摸的一段雾水情缘,这将置我的身分与清白于何地?

  不成。

  一千个不成,一万个不成,一亿个不成。

  在周一我虽然一脸凛然坐在唐襄年公司的会议室内,跟大伟明利讨论总代理合约的细节问题,可是,我并没有改变我的主意。

  可以卖力,不可以卖身。

  不错,大伟明利己表达了他乐于与我们合作的意愿,但他代表伟特药厂开出的条件相当犀利。简单一句话,做他们的总代理,投资非常庞大。

  为此,我一时间语塞。从极度的兴奋变为犹疑,以致近乎木讷。

  根本不能讨价还价,因为打个折扣还价,我还是要有相当的储备与活动资金,才能做得成这单生意。

  大伟明利以为我的沉默是认为他要我包销的数目过巨,于是解释说:

  “金太太,单一种感冒伤风药给你做总代理,我们并不愿意。如果你对我们的成药品质有信心,那么这另外的几种胃药、止痛药、止疴呕的药都是十分有效的,且反正是发行销售,多些品种对你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道理我是完全明白的。既然开台食饭,越多人越好菜肴,往往是服侍一个人吃饱肚,使用开支更贵。

  然而问题在于资金的周转,我手上固然没有足够现金去满足对方提出的要求,金家肯不肯承接这单生意,犹是未知之数。

  这重难言的隐衷就不好意思出口了。

  大伟明利还好心一片地说:

  “我们愿意谋求合作,其实也着重于把整个亚太区的生意交到一个合伙人手上去处理。换言之,我们除非不给予总代理权,否则,一定是要贸易对方包起了整个亚太区来办理,而非只香港一地。实际上,品种多、销路广是作为总代理求之不得的事。”

  听他这么解释,把已到口的肥肉放弃当然是百般舍不得的事。

  于是,我只好回过头来向一直坐着没有发表意见的唐襄年说:

  “唐先生,你认为伟待药厂的条件如何?”

  唐襄年答:

  “相当合理,我毫无异议,只看你的主意。”

  然后,他摸一摸下巴,俯身上前,对大伟明利说:

  “我倒有一个要求,大伟,你回去考虑一下再答复我们不迟。”

  “请说!”

  “容许我们在本城做包装。换言之,我们不要你原装的盒,只要你的一大批药品,到了香港,我们才入进包装内,如此你就可以在价格上再降低一个百分比,事实上,包装在此地便宜得多,且需要有当地的文字作说明,对销售有帮助。”

  唐襄年果然是一个能征惯战的商界奇才,他晓得如何绕一个圈,得体地令对方减价,而同时能生出很多相对的利益。

  唐襄年还有一点厉害之处,他不需要大伟明利即时答复是起着两个作用的。

  其一不急着落实总代理权就显示出我们这一方成竹在胸,对方不答应所请,只会是他的损失,这是欲擒先纵之一法。

  其二是他分明看到我的踌躇,于是把再议的机会塞给对方,这就既可以有转寰余地,又没有露出弱点。

  看来,跟在唐襄年身边才那么几天,所见所闻所学所识实实在在丰富得难以形容。

  送走了大伟明利之后,唐襄年连连拍了两下手掌,道:

  “大功告成了!”

  “我并没有预料到作为这伟特药厂的总代理,需要投资这个我能力负担以外的数字。”

  “金信晖的遗产还没有到手吗?”唐襄年问。

  “我只占其中的三分之一,还得有一个百分比属于健如母女的。”

  每提到此事,我就觉着浓郁的委屈和耻辱,因而要回一回气才能继续说下去:

  “除非我可以打赢官司,把小叔子的监护权取到手,那么,我控制了金家的三分之二产业,就比较容易调动资金,即使多的是不动产,也可以向银行进行按揭。”

  “胜诉的机会如何?”

  我摇头,不愿意想起罗本堂律师的忠告。

  唐襄年说:

  “先等着大伟的答复再算,他回到美国总部汇报之后,很快就会把合约寄来,你是否签下去,其时再做定议。不过,方心如,我很诚恳地告诉你,这是一个发达的大好机会,真正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问题在你。”

  我并没有回避唐襄年的目光。

  我知道问题在我。

  “待我的官司大定了,知道了结果,再去考虑其他问题吧!”我是这样说。

  唐襄年答:

  “官司赢了输了,情况都是大同小异,你必须得到利必通银行的支持,才能做得成这单大生意。赢了,银行要求你注资的基本金额可以拿得出来。输了,你连起码的本钱也缺乏,要多筹一笔现款,如此而已。”

  我完全明白唐襄年的意思。银行如果肯支持生意金额的百分之八十已经相当理想了,其余百分之二十自然是必须的本钱。换言之,我即使有那百分之二十的本钱,也须安排其余的借贷,把握何在?无非都在唐襄年个人身上。

  要永隆行提出什么帮忙与保证,在今日是困难重重的。

  客观上,永隆行未有强劲的银行关系;主观上,太多永隆行的股东,也就是我那些直系亲属,不会愿意帮助我去创业,这是肯定的了。

  故此,问题在我。

  我肯不肯付出代价?

  不肯。

  当我走出了唐襄年的办公大楼,独自在中环的街道上踱步时,我仍是意志坚决的。

  唐襄年说只要晨早起来洗一个热水澡,忘记昨夜星辰,无人知晓,就能重新为人。这个意念是惊人的,我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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