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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庄竞之点头。根据这个调查结论,就可以解释到她在美国及菲律宾的际遇。在菲岛,名正言顺由新派执政掌权,自然对所有有依附旧派势力的嫌疑者,退避三舍。在美国呢,人们稍微温和,采取保留态度,但仍不放心公然站到庄竞之一边去,诚恐她跟旧菲岛政权人士有不可告人之秘密。一旦美国要雷厉执行铲草除根的决策,就会得惹祸上身。因而,连庄竞之手上那两幢价廉物美的第五街大厦放在市场上兜售,也无人敢还价。

  为什么?因为还了价,作了实,收受了订金,甚而过了户,一旦发生政治发酵作用,说是跟前朝贪污有关之物业,勒令冻结,待官司打完自作道理的话,就不是捡到便宜货,而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故而,这等在顶级上流社会活动的可能买家都采取观望态度,甚至柏图在这些日子来都可能听到一点来龙去脉,但不好意思坦白向她报告而已。

  综观情势,庄竞之的备受骚扰,已到了一个不能不正视的阶段。

  是降?是战?她必须定策了。

  那不单是竞之日间夜里的内心激战,且是理智与感情的肉搏,令她骤然迷惘,以至于憔悴。

  无论如何,她也得先回到香港去,再作道理。

  美国方面的业务,只得交在新人手上去管要担心也担心不来。

  杨慕天如果有心挖角,她培植一个,他就收买一个,那也是暂时无法解决的事。

  回到香港去,无疑是站在前线,看准对方的动静,再行定夺。

  司机自机场把庄竞之接载回竞天楼去。她一脚踏进这幢久别的楼头,心上就不期然地起了一阵震荡,连人都浮浮浪浪,站不稳似。不但是为了这幢巨宅唤回了很多美丽而悲哀的回忆,还因为它原封不动地似足旧时模样,令庄竞之惊怒非常。

  在她出狱之后,曾嘱咐过郑玉英,要她负责把大宅改装过来,让她自纽约回来之后,可以入住。

  庄竞之要抹去过往的一切,在一个新环境内将自己从头建立起来。

  她不要触景生情,骚扰她的思维。

  然,竞天楼并不曾改动丝毫。

  郑玉英为什么抗命违旨,令她大吃一惊。

  迎迓她的不是郑玉英,只是菲佣,庄竞之问:“郑姑娘呢?”

  “她说这个星期度假去,下个礼拜才回来。”

  这又不是一个良好征兆,庄竞之的手下很懂规矩,不会胡乱擅离职守,而不通知她一声。庄竞之显然并不知道郑玉英在这段日子放假。

  她压抑着要爆发的脾气,说:“郑姑娘有没有安排室内设计家来装修竞天楼?”

  菲佣很直接地答:“没有啊,从没听她提及,更没有什么设计家来过。”

  庄竞之立即掉头就走,驱车前往庄氏大楼去。她的推测一点都不错,类同的情况也发生在香港的业务上头。

  放在她跟前,请她批阅的庄氏上市召股书,内容令她震栗,站在庄竞之跟前的苏世元与邓炯同却不动声色,处之泰然。

  庄竞之问:“这是你们按照我的意思所作的安排吗?”

  苏世元答:“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发觉你的指示在推行时其实不切实际我们认为毋须要把市价盈利率降低至那个人人受惠的水平,仍能上市。目前的这个定价,是被个方面接纳下来的。”

  庄竞之盛怒,说:“被个方面接纳下来,并不等于被我接纳下来,是不是?”

  “是。”苏世元仍然是恭谨的站在庄竞之跟前,并无半点不友善的表现。

  “那就给我更正过来,依照我的意思去做。”

  “庄小姐,那又何必呢?”邓炯同答,两个人完全是同一个鼻孔出气,“好汉不吃眼前亏。为你服务的人应该勇于直谏。”

  完全振振有辞。

  “如果我坚持己见呢?”庄竞之问。

  “那就太可惜了。”

  “是不是要我另聘高贤,才可以把上市一事按照我的意思进行了?”

  “如果这是庄小姐的意思,也叫没有办法的事。”

  庄竞之冷笑:“你们收受的利益,已足够使你们几年失业在家享用了吧?”

  对方竟毫无愧色亦无惊惧,只温和地答:“这种收受,对我们至为安全。并非要为非作歹,以至于影响专业操守的话,我们是很难抗拒的。根本被你辞退之后不久,便又可以东山再起,另起炉灶。这是个需要揾急钱的世界,请庄小姐见谅。”

  庄竞之第一次在下属跟前无辞以对。

  一整个下午,她坐在办公室内,面向着一大片玻璃,凝望着香江堂煌华丽的海港,不住莞尔。

  脑海里竟想起了一段历史故事来。那是她父亲庄世华在她童年时,给竞之和慕天两个孩子上的历史课。

  那个时候,在乡间没得上课,每日黄昏,庄世华工作回来,就把两个孩子叫到跟前,给他们上英文与历史课。

  庄世华说到清代历史,里头有一幕是宫庭的明争暗斗,讲慈禧太后如何地于丈夫咸丰帝逝世之后,在执掌朝纲的顾命大臣手上,把政权勇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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