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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按了门铃。

  候着回应。

  好比一个被冤枉了的人,站在法庭内静候陪审员的审判般难受。

  不能说庄竞之曾有过类同的感觉。

  当她几年前设计,以利诱使杨慕天跟她同犯下商业讹骗罪案,再自首把杨慕天绳之于法,站在法庭上,静候法官判罪时,庄竞之的心是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安详的。因为对她,这并非冤枉。

  现今,不同。

  门始终关着,没有回应。庄竞之再候了一阵子,才醒起可能阮小芸外出了。这到底是中午时分。

  她回头着司机以汽车电话摇到小芸屋子里去。司机回答:“没有人接听!”

  啊,那就是外出未返了,空跑一场,势必要延期才宣判她这段友谊的结果了。

  庄竞之只好先回大宅去。罗娜以惊骇不安的眼光迎迓她的女主人。庄竞之把她抱了一抱,说:“不见面很久了,罗娜,你可好?”

  “好,好,谢谢!”罗娜急忙回答着,头却垂了下去。

  “怎么了?罗娜!”庄竞之问,伸手托起罗娜的脸,竟发觉她神色慌张的双眼,闪着泪光。

  “什么事?罗娜!”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我,只是紧张。”

  “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你放心,一切都很好!”庄竞之挽住了罗娜的臂弯,一直往自己的睡房走。

  “告诉我,罗娜,今儿个晚上,你给我预备些什么好吃的,让我饱餐一顿?你知道,我从来不用减肥。”

  从前,每当庄竞之回到纽约来,罗娜一定为她预备各式美食。有时,竞之太忙,并不打算入长岛的话,罗娜会弄好了点心糕饼,送出曼哈顿区去,或干脆自行到城里小住几天,亲身照顾竞之的起居。罗娜一直是庄竞之的忠仆。

  然,今次,情况稍稍有异。罗娜竟忍不住哭泣起来。庄竞之原以为这是种本能的喜极而泣的反应,因为主仆二人久别重逢,她到底算是出狱了。

  “罗娜,我不是已经回到你身边了吗?”

  “不,不,小姐,我们就要分离了。”

  “什么?”

  “小姐,请原谅,我怕,实在怕。”

  “怕?怕什么?”

  罗娜还是在哭,她肥胖的身躯而微微的抖动着,分明是惊惶失措,难以自控。

  “告诉我,罗娜,你怕什么?告诉我!”庄竞之在急噪之下,语气变得严肃,带点命令式的意味,果然有权威感,使对方一下子怔住,不得不作出回应:“怕有什么我无法抵挡的事会降临到我头上来?”

  “什么?”竞之完全不明白。

  “我不要出卖你,小姐,我真的不要,我宁愿走。求你准许我辞职,回墨西哥去。”

  事态显然是严重的。庄竞之双手紧握着罗娜的手臂,帮助她静下来,说:“罗娜,你快给我说清楚,究竟是什么一回事?有什么事发生了?说,快说!”

  “小姐,有人来收买我,给我很多很多钱,要我收受那些钱,却不肯告诉我,究竟要我做些什么事。”

  不是不惶恐的,开了价,却不把职责说个明明白白,这更使当事人不知所措。怪不得罗娜。

  “谁来收买你?”

  “罗拔,是罗拔把我寻着了带给我的口讯!”

  “谁是罗拔?”

  “他是我表侄,从墨西哥,我们出生的那个城镇到纽约来,把我寻着了。罗拔一向不务正业,他认识的都是不三不四的江湖浪人。”

  “他怎么说?”

  “他说:‘表姑姑,下星期一,你的银行户口就会多了很多个零,无端端地发达了。连我都因为要给你带这个口讯,而捞一点小财。以后你得多多照顾我们才成。’我吓得半死,嚷:‘我不要这种不义之财。我不要,我不要!’可是罗拔说:‘他们并没有要求你做什么,只嘱咐我告诉你,你发达了,以后得更殷勤地服侍着庄小姐就成!’天,小姐,这是什么?天下间会有这么便宜的事?一定是打算把我收买下来,总有一日迫我做些违背良心的事。过了一个星期,我到银行去。果然,发现我的储蓄户口内,多了一笔巨额款项。那银行职员还笑眯眯地对我说:‘你那笔款项从香港汇到了,数目对吧?’小姐,你说,这多么吓人,或者,有人要对付你了,他们才打算收买我,不知道要我怎样去谋害你,计算你。我不要做,我不要,但如果不做,他们就会反过来对付我。一定的,一定的,连那么大笔钱也可以随便放到一个陌生人的户口里,可见他们的不择手段。”

  罗娜一口气的把经过叙述完毕,胖胖的身躯还因极度的惊慌而抖动着。那只手臂下的肥肉,甩甩荡荡的,益发令人看着难受。

  庄竞之没有做声,她放开了罗娜。

  罗娜还是半带着泪音,说:“小姐,我半个不义之财也不敢要,我把我自己的积蓄提了出来放在身边,等你回来见一面,交代清楚,就回老家去。我怕呆在这儿,像风吹草动,草木皆兵。对你的尽忠,只能到这个地步。”

  叫庄竞之怎么说呢?杨慕天的威迫利诱手段,耍得出神入化。唯其没有开出条件,才使受贿者惊惶失措,不知何时何日要归还何种代价?

  要挽留罗娜,差不多是不可能的事了。

  杨慕天又成功地剪除庄竞之身边的羽翼。

  竞之苦笑,当一个人要对自己穷追猛打时,真是可以无孔不入,扰攘得你片刻不得安宁,片地不成乐地的。

  “小姐。”罗娜看女主人板着一张秀丽的脸,并不做声,她于是努力解释:“小姐,原谅我,我对你不起。可是,连日来,我吓得根本不能入睡,稍歇一歇,就会得惊醒过来,神经脆弱到极点。况且,连阮小姐都走了,这更使我害怕。”

  “什么?你说什么?阮小姐走了?”竞之惊骇地问。

  “对,她走了,留下了一封信,嘱我转交,她说她永远不会再回到长岛来了。”

  “信呢?”

  罗娜慌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淡蓝色的信封,的确是阮小芸的笔迹,庄竞之把信笺抽出来,细细的念着:

  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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