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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不,不,清醒得很。今晚庄小姐提示的,我明早就得跟旅游部接触去。跟在我身边的助理与谋臣,全是酒囊饭袋,怕不是把我们开矿的消息到处张扬,才在未站稳阵脚时,就让人家乘机敲一笔。”

  赵善鸿一直把都拿送上汽车,他还把头伸出车外说:“好好善待你的美人儿,别是捉到鹿都不晓得脱角。”

  当晚,庄竞之如常地服侍着赵善鸿就寝,赵善鸿忽然地伸手捉住了庄竞之的手臂,很仔细地看牢她,那眼光之严峻与凌厉,前所未有。

  庄竞之淡淡然问:“怎么?是不是酒喝多了。”

  赵善鸿没有答这个问题,凝视着庄竞之很久,说:“你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简单的女人可以陪在你的身边多久?”

  “你不是要说打算跟我来个生生世世?”

  庄竞之笑,她当然不是惯用陈腔滥调的人,她的聪敏在赵善鸿的估计之上。

  “如果我不能找到更好的人,那么争取陪在你身边一世,也是福分。况且,在你身上,我仍未发掘到最大的宝藏。”

  赵善鸿哈哈大笑:“竞之,你相当老实。”

  “忠诚最是无敌。我犯不着在你跟前说些有漏洞的话。”

  “那么,如果有人要在我手中收买你,你肯吗?”

  “谁?”

  “譬如说今晚那个叫都拿加丹的,他极之欣赏你。”

  竞之摇摇头。

  “他的身家比我多。”

  “他的身家与你的身家,谁多谁少,要全部归我所有,才有计算价值,是不是?”

  赵善鸿翘起大拇指赞:“聪明。可是加丹的妻子刚亡故,他非常习惯把女伴带出大场面去亮相,且任何一位女士都有机会成为加丹夫人,这算不算吸引?”

  “算,当然算,对菲律宾女孩尤然。可惜,我是中国人。”

  赵善鸿惊异地望着竞之。

  庄竞之正气凛然地说:“如无不可抵抗的压力,我绝对不会希冀自己跟异国人为伴,老死他乡。咽最后一口气时都会心怀故国。”

  一句话说到赵善鸿心坎上去了。

  他放松了紧握着庄竞之的手,眼眶微微湿润。

  想起了他的过往。

  庄竞之是眉精眼企的伶俐人,知道自己的言语深得对方的心,于是多加一把劲,说:“这岛上比你更有条件的中国男人,还有谁?”

  赵善鸿一把将庄竞之纳入怀内,狂吻。

  他的情绪达于颠峰,不只为盈手可握的是一个柔弱无骨、肌莹肤白的美丽眮体,而是为能跟一个同心同德,同声同气的知己,一起攀越感情与肉体欢乐的高峰。

  他从来没有试过这种感受,这种对他而言是至高无上,金不换、银不换的感受。

  不,不,不。

  他说错了,曾在许许多多年以前,他试过。

  那年头,卖猪仔到菲律宾来,所捱的穷苦,是非人生活。

  奴隶似的生涯中唯一的安慰就是跟自己的中国籍妻子相依为命。

  一碗不足以裹一人之腹的淡饭,他们分两个人吃。

  一杯不足以解一人之渴的粗茶,他们分两个人饮。

  日子在物质与肉体极度贫困、精神和感情相当满足的情况下熬过去,直至妻子难产而死。

  他是抱着出生的儿子,看着弥留的妻子说最后的一句话:“鸿,把孩子送回中国人的地方去受教育,如果你有一天离开菲岛,把我的骨灰带着走。”

  这以后的许许多多个年年月月日日,午夜梦回,唯一的慰籍就是回想与妻子在苦难日子中的种种恩爱。更何况,他的妻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选择与他同甘共苦。这使赵善鸿的一份浓情之上更添几重恩义。

  那种由心灵深处牵动引发而生的肉欲兴奋,从没有在妻子殁后发生过。

  赵善鸿在发迹之后的女人何其多。可是,没有,竟没有一个能替代他的妻,包括正式纳在家里头的两个中国籍的小妾在内。

  庄竞之,是唯一的一个让他重温三十年以前温馨爱恋感受的一个女人。

  他几乎在那一刻极度的兴奋中欢呼,甚而感动至落泪流涕。

  翌日,赵善鸿第一次为庄竞之开了个私人户口,把一笔现款放进去,并且说:“买你喜欢的一切衣饰、鞋袜、玩物。银行户口的存款如不充足,你尽管透支,银行会通知我结账。”

  竞之道谢。

  她在心内想,是向前跨进了一大步。赵善鸿让她有私人财产,是容许她独立,视她为一个个体而非附属品看待的明证。

  然,这并不足够。

  距离竞之的理想还是太远、太远了。

  赵善鸿对她其实还在观察阶段。不是吗?只要庄竞之乐极忘形地胡乱花费,企图把半个马加地购物商场内的高价货据为己有,在赵善鸿的心目中就立即降格减分了。

  庄竞之才不会这么笨。

  赵善鸿对她的估计还是差了一皮。

  庄竞之在以后的日子里,不错是好好地装扮自己,她运用户口内的钱,购买令自己更醒目的装饰,却决不造成透支。

  如果她完全不动用银行户口的存款,会惹赵善鸿的思疑,以为她大鸡不食细米,志不在此,反而提高了警觉。

  凡事必须恰到好处。

  果然,户口的存款每月都有增无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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