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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不放心我?这回事留待惩教官去费心吧。”

  “敬慈,不错,我承认恋爱的感觉至高无上,失恋的滋味令人痛不欲生。这是不容易改变过来的事实。有可能一次失意,就抱憾终生。任何人要把自己封锁禁锢起来,都可以。独独是你不能!你没有这个资格,你必须挺起胸膛,重新做人,不管你心头为了小湄而要滴血多久,你都必须好好的撑着日子过下去!”

  敬慈抬头望住杜晚晴。

  晚晴的语音激昂,说:“因为你有母亲。人生在世,有很多权利,也有很多责任。儿女私情是其中一种,亲人家庭又是另外一种。”

  杜晚晴把一叠报刊摔在罗敬慈跟前,说:“你有时间,好好地每天看报,就会发觉到香港已经踏进大时代,要面对的是认识自己、认识自己是中国人的大时代。如果在这个须要认真地面对国家民族感情和责任的时候,连对亲人与家庭,都如此澹薄,焉能做一个好的中国人?

  “敬慈,你自知汝母是如何茹苦含辛地把你抚养成人,你的一切不幸,她同时承担着。若果你要她为了你的失恋引致自暴自弃,而受更多的痛苦,请就放纵自己去,没有人管得着你。

  “否则,好好地利用这几年,努力自修,多读书报,等待重见天日,到美国去跟汝母重聚。”

  这最后的几句话,晚晴压低了声线,诚恐隔墙有耳。

  “敬慈,过得了这几年,就过得了一生一世。什么痛苦都能熬得过的。我们并不比三年零八个月抗战时的香港人更不幸,是不是?”

  罗敬慈终于默默地点了头。

  晚晴把罗香莲的信交给了敬慈,再嘱咐:“你记着,回你母亲的信,寄至我家转交。”

  倒真是松了一口气的。晚晴想,即使罗敬慈要悲痛、要失望、要颓废,只要他心里明白,必须生存下去,为照顾其母,也就不必管他了。

  在世上活着的人,谁的身心之上没有疮疤?

  因着别人的不幸,更使晚晴自觉无比幸运。

  毕竟她曾有过的疮疤,可以好好地掩盖起来,不会让别人与自己重睹。

  杜晚晴已经决定洗尽铅华,退出江湖去。

  只等待一个合适而成熟的时机,她就去跟柳湘鸾与花艳苓交代。

  至于那起曾与她有过亲密关系,也对她作过鼎力扶持的达官贵人们,或许寄一张没有回条附上的婚柬,就能代表一切。

  这近日,很多很多的邀约,杜晚晴都已推得一干二净。不是冼崇浩的要求,而是杜晚晴无法再以那种特殊的身份,活跃人前。她每次想象过程,就通身起了鸡皮疙瘩。

  至此,杜晚晴完全明白母亲当年的际遇与感觉,如今自己也成了个有经验的过来人了。

  杜晚晴经常想,不知母亲与外祖母在知悉这个发展之后,是为她高兴,还是为她担忧。

  都不必管了吧。

  不论她们的反应如何,都一定会记得当年。当年,又有谁有本事改变她们的心意与抉择呢?

  悠悠经年,饱历风尘之后,有个泊岸的安稳机会,是真一场造化了。

  惟一令杜晚晴觉得,或许要亲自交代一声的,反而是带她出身的顾世均。

  到底,跟他的情谊不一样。

  真是一想曹操,曹操就到。

  电话里先传来顾世均精神奕奕的声音,见着面时,又看到他神采飞扬。

  “晚晴,你看上去非常的得志。”顾世均说。

  “这句话,你是捷足先登,原本是应该由我对你说的。这阵子,已把你的困难全部解决掉了吧?”

  顾世均紧握着杜晚晴的手,说:“晚晴,是你救了我。我感谢。”

  “世均,你说的是什么话?”

  “若不是你把那次银行利率忽升忽降的消息告诉了我,让我替你安排外汇买卖,我就不可能翻身了。你知道,”顾世均兴奋地拉一拉衫袖,继续说,“我听出你的语气是要帮我的,心一红,胆一壮,尽全力自行又安排了借贷,全数押进去,故而,翻了身了。”

  商场上的大风大浪,可以把一个企业王国在旦夕之内倾覆,又可以一手搀扶起落难之人,叫他重新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杜晚晴看得太多这些兴衰存亡的故事了。

  在她,对这些刺激,已不再好奇,更无憧憬与留恋。

  她只是每天夜里,扳起指头数,还有多少日子,就可以做个平凡寂静的归家娘去。

  “世均,是你自己的眼光与才干,跟我怎么扯得上关系呢?”

  “晚晴,”顾世均仍是紧握着她的手不放,说,“就为了你这副仁义心肠,与居功而不叨光的胸襟,你其实值得有一个很好很幸福的下半生,找到一个对你专心一致的好男人去照顾你,承认你。”

  “世均,承你贵言,总有那么一日。”

  只为晚晴脸上的笑容与眼里闪出来的亮光异常的灿烂,这叫顾世均看在眼内,有一份突如其来的觉醒,立即冲口而出问:“晚晴,是不是已经找到这个人了?”

  杜晚晴但笑不语。

  “还未到公开的阶段,是不是?委实太好了。”顾世均把杜晚晴拥在怀里,拼命拍着她的背,把她看成好友或甚而是子侄般关怀爱护,“好人应有好报,我太欢喜了。”

  顾世均重复又重复地说着:“答应我,可以宣布喜讯时,要第一个让我知道,我要送你们一份很有意义的结婚礼物。”

  “世均,你从来待我都好。”

  “这回是轮到你捷足先登,把我心里头要对你讲的一句话先说了。”

  顾世均随即想了想,说:“乐宝源最小的女儿乐础君跟荣浚杰的儿子荣家辉订婚,两个都是乳臭未干的娃仔娃女,才不过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因为乐、荣两家都是金马玉堂的豪富家族,决定闹一闹,举行一个盛大的别出心裁的喜筵。你应该出席,套取一些灵感,以备后用。”

  杜晚晴非常开心而大方地答:“不,不,不,我们只是普通人家,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相信静静地在家人的祝福下走进教堂去就很好了,绝不铺张,那不是我们的需要,更不切合身份。”

  “无论如何,让我请你做舞伴,好不好?”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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