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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杜晚晴从没有觉察到,她是个非常渴求亲情的人。

  她的所有行为,反射着这重心上的需要,她本人却不知不觉。因而晚晴的表现更显自然。

  她非常诚恳地对日晴说:“二姐,别这么说!不管我们日常交往的疏密,彼此是同义父同母所生的亲人,谁个有什么困难,有能力的都会乐于伸出救援之手。”

  “在你,晚晴,这又是责任,又是亲情?”

  “对的,二姐。”

  “你知道我从来不信这一套,我从不讲对人,尤其对亲人的责任。”日晴瞪着眼望住晚晴说,“故此,我此来看望你,有重重的矛盾,甚至困扰。”

  “为什么?”

  “因为我不得不请求你以你的信仰去拯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这好比一个从来都不相信有上帝存在的人,忽尔患了重病,四方延医无效,到头来,只好跑进圣堂,寻了个神职人员,请求她为自己祈祷,让上帝赐予奇迹,使她康复。”日晴说着这番话时,竟有泪光,“晚晴,你当不难想象这基督的叛徒,在走进天堂去时的心情如何的恶劣,如何的不情不愿,如何的迫不得已,又如何的无可奈何。”

  说话至此,日晴的泪水,已经汩汩而下。

  晚晴伸手过去,紧紧地握住了她二姐,说:“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

  “一个很大的数目。”

  杜晚晴吁一口气,说:“只是钱?”

  日晴抬起头来,怪异地答:“对,只是钱。钱是人生中极大的一个问题。”

  “能以钱解决得来的问题并非至大的问题。”

  “有钱人才有资格说这句话。”

  “二姐,你需要多少?”

  日晴倒抽一口气,随手捡起一支笔来,在茶几的报纸上写上一个很多个圈圈的银码。

  晚晴数清楚那些圈圈,脸上并无为难之色,这叫日晴松了一口气。

  “这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数目。”晚晴说,“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调动得来。然,二姐,为什么呢?游家没有这个钱吗?抑或是你个人出了什么意外?”

  晚晴这么问,只是关心日晴。

  世界是五花八门、阴险奸诈的世界,设下各式陷阱让女人栽进去的情况,比比皆是。

  可是,日晴答:“不,不是我的意外。是子健闹出事来。”

  “二姐夫的难题要由你来解决?他家里并不穷。”

  “不穷的只是老太爷。未分家之前,那一房人都只有表面风光,其实我们撑得比小户人家更惨,除非自己有才干,子健非但没这个本事,且,还不长进。”

  “二姐夫生意亏蚀?”

  “他做的生意永不会赚钱。”

  “什么生意?”

  “赌。”日晴答。

  晚晴静下来,作不得声。

  不是不战栗的。

  过一会,晚晴才指一指那个日晴写下的数目,说:“现今欠的这一笔,解决了,他就会以后戒赌了是不是?”

  日晴拿手背用力地,泄愤地拭去了眼泪,说:“他答应说是,又怎么样?到头来故态复萌的话,谁能有效地劝阻他了。只是,今次若不救他的话,怕会闹出大事来。给老太爷知道,就连立足之地也没有了。子健为了偿还赌债,把他管辖的酒楼现金都拿了去了,数目若填不出来,老太爷固然可以反脸无情,他并不缺儿孙奉侍,多子健一个不为多,少他一个亦不为少。旁的兄弟姊妹,个个都摩拳擦掌,恨不得家家出事,只剩下自己一房来,好独领风骚。晚晴,我的处境,不言而喻。且……”

  日晴急急把想说的话吞回肚子去。已经迟了,晚晴很自然地问:“二姐,还有别情?”

  日晴抿着嘴,完全是一副很倔强的样子,并不言语。

  晚晴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是否帮日晴这个忙,也不在于要洞悉事件的每一个环节与其来龙去脉。

  肯不肯把钱借出去,只视乎两个问题,其一是自己的能力,其二是对对方的感情与信任。

  既然二者在晚晴的心目中都已确定,也就不必再强人所难,多生枝节。

  于是,晚晴站起身来,嘱她二姐:“你稍候。”

  就回房里取出了支票簿,写下那个数目,再回到客厅上来,双手将支票交给杜日晴。

  日晴接过了支票,很呆了一呆,再抬头望了妹子一眼,缓缓地说:“故事还有一个重要的情节,你愿意听吗?”

  “那不是交换条件,如果你觉得说出来,心上安乐,我愿意听,只此而已。”

  “我若救了你二姐夫这一趟,他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跟他外头的女人分开。

  杜晚晴差点惊叫。

  完全始料不及。

  日晴长长地吁一口气:“是我选择的人、选择的路,只好跟他一直走下去,总有云开见月的一天。老太爷终会寿终正寝,那时候,各房都可以独立起来,自由干活。晚晴,我已经捱了不少,不能半途而废,被旁的女人冷手执个热煎堆。我这次能救子健的话,他的人、他的权、他的位,都可以在我操纵之内。”

  杜晚晴不晓得答话。

  她忽然间觉得整个人都冷冰冰的,有微微的战颤。

  怎么说了?长期跟定了一个男人,嫁进丰衣足食的豪门,也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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