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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我点点头,满意了,资料已然足够。

  杜芳华走进我办公室来时,我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人有一份难得的气质。她并不美丽,然而一颦一笑,都洒脱,教人看得舒服。如此满不在乎的面相与动静,为何会苦缠不息,拖泥带水整整三年?

  我不是一点醋意也没有的,故而我开口就不大友善:“你想过为什么我请你到我办公室来吗?”

  “期之经年,苦无机会而已。”

  我小瞧对方了,现今的少女,才不过二十来岁,何止入世已深,竟还道行非凡,太惊人了。

  “你竟无惧色?”

  “何致于此?我又不犯法。今日世界,男欢女爱,尽是合则留,不合则去,等闲之事,何必矫情,大惊小怪!”

  “你与乔晖是应该告一段落了。”

  我强作镇静,从没想到此女如斯张牙舞爪。

  “是你的要求,抑或是乔晖的要求?”

  “没有分别,我们是夫妻,一个共同体!”我情虚,又额外地补充一句:“最低限度,直至今天今时,仍然如此。”

  “如果乔晖三年都甩不了我,你认为今日,可以由你下令一句,我就得退避三舍?”

  “很好!你事必要无名无分地继续关系,我们无奈其何!”

  “是你无奈我何!”她竟然连一个字都不肯放松,不肯吃亏。

  我纵然不爱乔晖,亦有权盛怒。

  “口舌之争,除了伤神之外,只显学养之不足。我实在不明白乔晖的品味,缘何会高下皆宜!”

  贼喊捉贼,我又何尝大方了?

  “有气在心头,言语自然无状。你既指我无名无分,四大皆空之余,口舌上赢一仗也足以大快我心!”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沦落如此,也不是不凄凉的。

  “何苦呢?”我问。“你不是跟乔晖讲爱情吧?”

  “未得温饱,枉谈情爱!”

  “你还抱怨?”

  “为什么不?乔氏之内,我轮第几了?本港六百万人大竞赛,我排名更后。得着一份跟个人智慧能力不相称的名位与家当,我有理由抱怨,我有权利向上爬!从某方面而言,我并不比董础础逊色。她跟乔夕谈恋爱吗?当年,乔夕爱她更甚!”

  “乔晖并不爱你。”

  “乔晖不爱任何人。”

  简简单单一句话,像枝利箭,虽未中要害,伤着身体任何皮肉,都会皮破血流,不是不痛楚的。

  “乔太,乔晖骗我三年,也骗你六年!”

  那六年,我真不信乔晖有任何违心之论。然而,事实摆在目前,夫复何言?

  我蓦地低头无语。

  真窝囊,我和杜芳华似换了角色来演。她才是来轰我走的。

  “怎么样?你是无辞以对了!”杜芳华看我接不上去,竟然乘机取笑我。

  “废话何用多说了!乔晖既在我跟前坦白了,我断不能坐视不理。我和他算的是一笔账,跟你算的又是另一笔!”我坐直了身子,把心一横,且把这宗事当作公事来办,自然会迎刃而解,我从无工作上的败绩。

  “杜芳华,你不是日夜盼望乔晖跟我玉帛相见吗?如今你盼着了,可惜得很,我并不如你所想像的,打算逊位让贤,甚或一拍两散。我只觉得有责任为乔晖收拾残局!”

  “你原谅乔晖?”

  “我重复,我跟他,且容秋后算帐!目前,只请你让路!”

  “不让又如何?”

  “一,从今以后,乔晖不见得再跟你纠缠下去。二,最有权利谅解他的人是我,我尚且支持他,旁人休得妄议。三,劳工署规定,解雇员工,只须补足薪金,无须解释理由。四,”我微,微笑:“乔家不怕任何人召开记者招待会,要闹上法庭,谁个财雄势大,谁就占上风!”

  我看着杜芳华色变。心上有无比的惊恐,人为了自卫,可以如此冷静,无情无义;为求自解,我竟令另一个女人如此难堪,然,势成骑虎。

  “杜小姐,还需要向你痛陈其余种种利害吗?”

  软硬兼施,我先使出上乘的硬桥硬马手段。。

  “不论你个人动机如何,乔晖当然有错。我们其实不至于绝对无情无义!你要什么条件?”

  “二百万!”她直言不讳。

  到底是个未认真经历世面的女人。千万以下都未必没有商量余地。太多呢,可不成。有钱人尤其紧张钱。

  “五折!”我答。

  既是看做商场交易,能把价钱压到最低,最为理想。

  “不愧乔家本色!”杜芳华冷笑。

  我把支票簿取出来,签好了,递给她。

  从前粤语片的情节,断断不是这样的。杜芳华那个角色只会撕掉支票,夺门而出。

  如今眼前这个女人小心翼翼地接过支票,欢天喜地地放进口袋里,徐徐站起来,对着我盈盈浅笑道谢。

  在拉开我办公室的房门前,杜芳华郑重地说:“乔太太,你忠于乔家整六年,已经很足够了。乔晖并不值得你爱六年。今日我走了,明天另外一个我也许会回来,永无休止!纨绔子弟,有何灵气傲骨之可言?”

  杜芳华说得并不过态。

  我环视这个跟我共度了二千个日子的办公室,一台一椅,一笔一墨,是要说再见的时候了。

  踏出乔氏大厦,有种豁然开朗,雨过天晴的快意。

  我以为自己会恋恋不舍,欲去还休,谁知并不如此。因为正如乔晖所言,我俩互不拖欠。于我,这是很大的解脱,迟迟未能下定决心,重拾旧欢,远走高飞,原是抱有那种宁可天下人负我,不要我负天下人的迂腐思想吧?

  都过去了。我回乔园去,收拾行装。当夜,就赴英伦去。

  候至九时多,乔晖仍然没有回家来。

  我连道别一声也不能跟他讲了。

  从杜芳华出现的那一分钟,我对乔晖,宛如一个相处经年、彼此熟悉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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