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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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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要我容壁抬大方到早一晚就送贺敬生到大宅这边来,我可办不到,兼舍不得。 其他门面风光,我再吃亏,还能忍。 最不能忍受的是要我在男欢女爱的感情上头跟别个女人分享。 在跟贺敬生之前,我曾真地与他约法三章。 居小无妨,名在其次。 贫苦无惧,富贵更不伤大雅。 只是贺敬生的身与心,绝对不能梅花间竹的穿插于我和聂淑君之间。 外间人如何想法,我且不管。 说得难听一点,我真不要跟敬生耳鬓厮磨之际,蓦然想起下一分钟,他又会跟别个女人我我卿卿去。 十多年来,我豁出去的是外在,而非内心的一切。 贺敬生当年是指天誓日的答应下来,我才跟了他的。 当然,敬生这些年,都坚守他的承诺,从不在聂淑君房过夜。 只曾试过一次,就是前几年,聂淑君五十一大寿,贺家并不铺张,只设家宴。那一晚,聂淑君竟当着众儿孙跟前,对贺敬生说:“今晚真高兴啊!你不就在这儿息一息,才让聪儿勇儿他们陪着你回小三那边去吧!” 也许是乘着一点酒意,亦可能由于聂淑君少有的温言柔语,碍着儿女面份,加上是她的大喜日子,贺敬生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立即被儿媳一窝蜂似地把他簇拥着,送到聂淑君房里去。 我孤伶伶的独个儿呆站在大厅内好一会,才晓得跟群姐走回家去。 一整晚思前想后,感怀身世,泪如泉涌。 很久很久未曾在脑海中出现过的一张脸,又似在眼前浮动。 由远而近,由模糊而至清晰。 那年,我才是十三、四岁。乡间,隔壁住着一个好邻居,潘大妈跟她的儿子,我管喊他潘大哥的…… 人在失意之时,会得骤然想起别个异性来,当然更不是好事。 自决定跟随贺敬生之后,这潘大哥的那张年轻健壮的脸谱已然谈出,甚而消失。 纵使见着了芬姐如鱼得水的小夫妻生活,我也未曾兴起过想念家乡一切的情怀。 只是,当贺敬生一下子睡到别个女人的身旁去。我就觉得失落失望,痛苦痛恨。 就蓦然想到从前…… 如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我们不是为了环境艰苦,关山阻隔,那来今日的委屈与凄惶? 流的是不甘不忿的酸泪。 天稍稍吐出鱼肚白,贺敬生就走了回来。 蹲在床畔,看见我哭得血红的眼睛,他整个呆住了。 我不理他,不听他解释,不管他急得要死,对他完完全全的不屑一顾。 婚姻之于我,既非一纸法律合同,而只是一个承诺。双方就必须一成不变地遵守个生生世世,绝无转圜与商量的余地。 贺敬生苦苦哀求我的原由,足足有半个月,我才稍稍心软而平了气。 自此,贺敬生守足我的规矩。 我当然并不傻,敬生就是逗留在大宅里过那么一晚半晚,也不见得就跟聂淑君有襟枕之爱。 就是因为我相信贺敬生不会碰他老妻一碰,就更不要在此事上头,让自己平添冤屈。 那聂淑君并非善类。关起门来,她怎样受尽冷落,只她一人知晓。只要她沉得住气,决定自欺欺人,事必要把她和贺敬生的关系仍看成恩爱夫妻无异,无人能奈其何。 什么便宜都可以让她占去,只这一种便宜不可。 她的自欺却又比欺人更令我难受。 或许我比聂淑君更残忍、更阴沉。我连她心里头要保存的一点夫妻恩爱,也容不下。 我要贺敬生正视现实,更不让聂淑君制造假象。 我失的被别人刻意地公诸于世,我得的也不劳遮遮掩掩。 如果以此心态,指责我是犀利之人,我也不便否认。 聂淑君当然是心知肚明。 因此,敬生大寿之日,越迟亮相人前,她就越觉面目无光。 贺家是惯行大礼的。 也许是因为贺沈氏的家教问题。她既从小在清皇家咸丰皇帝六弟奕欣家长大,耳濡目染,纵使逃亡香江,心还是萦念往昔。自贺元勋得志,另立门户之后,贺沈氏更重行甚多封建时代崇尚的家礼,以示怀旧。 贺元勋一则事母至孝,二则发迹后,正好以各种形态表示自己的教养与家势,因此,沿习下来的家庭礼节,虽因时代进步,而尽量简化,仍比一般家族为多为繁。 贺敬生穿起了长衫马褂,跟他的元配在客厅上面南而坐,那股气势仍是慑人的。 第一个向他俩敬茶道贺的人,是我。 过尽了这许许多多年,当我由习惯而略为麻木之时,真不知敬生心里头怎么想? 给贺敬生与聂淑君敬完茶后,贺家四宝,聪、敏、智、勇都轮流给父母贺寿。独缺了贺杰。 站在一旁的贺敬瑜姑奶奶就给我说:“细嫂,怎么杰儿没有回来给生哥拜寿?” “他大考在即,敬生嘱咐让他免了。” “怪不得,广东人有句俗语叫‘烬仔烬心肝’,果然不差呢!生哥把杰儿当作宝贝,与众不同。” 我只微笑,没再答腔。 这位姑奶奶的父亲是贺元正,即贺元勋的堂兄弟,她的祖父跟贺元勋父亲是亲手足。年前敬生很用了点人事与金钱,才把她申请到香港来团叙。 贺元正一房,本有一子一女,可是儿子早夭,都说是贺敬瑜命硬,把弟弟与父亲都克死了。 传说归传说,敬生是念着贺家人丁单薄,这位堂妹子虽是女流之辈,总流着一半贺家人的血,好歹把她带在身边,才叫安乐。 贺敬瑜来港时,票梅已过。敬生嘱聂淑君着点力,为这小姑子做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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