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梁凤仪 > 花魁劫 | 上页 下页


  女人也就是在这男女私情上老吃亏。像贺智,一旦在豪门穿梭,在企业茁壮,就得在阴阳协调一事上让步了。不比男人,像贺家的四少爷贺勇。,三头六臂,既在父亲的羽翼下长袖善舞,又于欢场中左拥右抱,顾盼生辉。成了本城数一数二,最具名望的花花公子。

  贺勇根本没打算结婚,他父亲催促他时,答说:“自盘古初开起,男人就是无女不欢,崇尚三妻四妾,乐此不疲,倒不如干脆打开婚姻的枷锁,放生蛟龙,让自己优游自在,为所欲为。”

  贺勇还嬉皮笑脸地逗聂淑君说:“妈,你已有男孙三名,大嫂既已超额完成责任,你就免了我吧!”

  任何人都拿这贺勇没办法,反正他在生意上头,把贺氏财务打理得头头是道,贺敬生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每念到聂淑君的孩子们,老早在贺氏集团内生了根,我的心就直往下沉。

  贺敬生的第二代与第三代,都在励兵秣马,磨拳擦掌,准备继承父业,在父亲的王国内争一日之长短。

  轮不到我不惊心,不动魄。总有一天,贺杰要跟他同父异母的兄姊较量。

  谁得谁失,象征着我和聂淑君权力斗争的最终胜败,无法不令人提心吊胆,虎视眈眈。

  贺杰在长途电话里跟我说:“妈,是不是一定要我回来跟爸爸拜寿呢?”

  “杰,你不想回来?”

  知子莫若母,贺杰从来最怕出席贺家的喜庆场面。我当然明白他的苦衷。

  站在一大堆聂淑君名下的亲朋戚友之中,我们母子俩是显得额外的孤伶伶的。男孩子长到十五、六岁,正正是尴尬时期,一般情况下已不喜欢跟在父母身边出席应酬场合,更何况贺杰有如此不寻常的家庭背景。

  我并非勉强儿子之所难,每要鞭策骨肉,自已心头往往先来一阵翳痛。

  然,贺杰必须适应。我看准了在不久的将来,他就得加入贺氏集团,跟贺家的人更紧密的相处,甚而交锋。他逃避不了。

  敬生从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有关遗产的分配,我也没问。

  只是有一晚,我陪着他在露台看月色,他突然握着了我的手,问:“可记得从前,我每晚都到大同酒家接你下班,二人手牵手,在海旁漫步,举头望见的那轮明月,就跟现今的这个一模一样。其实,已经过尽二十多年了。”

  我但笑不语。忆及前尘,感触大多,不谈也罢。

  敬生依然情深款款地望着我:“你觉不觉得我老了?”

  “你老了,我也老了,我们不就是老夫老妻!”

  “不!你只是越来越成熟优美,认识你的那年我快四十岁,并不觉得彼此有不可接受的年龄差距,可是,如今……”

  “都一样。你别胡思乱想。”

  “你安慰我而已!总有一天,我要抛下你孤伶伶过日子,你就知道不一样了。”

  “再说这种扫兴话,就太辜负良辰美景了。”

  “我们需要正视现实。小三,你放心,纵使我遽然而逝,你下半生还是够享够长的。然,也要看你的本事及定力了。我深信你能应付得来,尤其为了贺杰,你的能量不可轻视。”

  我没有追问。

  敬生的脾气,我非常清楚,他肯说的话,不会收藏在肚子里;不肯讲的,任谁也无法使他屈服。

  自那晚,我意识到敬生一定是要我带着贺杰,在他千秋百岁以后,仍在贺家撑下去。

  我虽没把这个猜测给贺杰提起,然,在行动上,我益发要迫使他好好正视贺家五少爷的身份。

  我不容许他逃避,也不认为他需要自卑。

  从敬生带我走进贺家来的那一天,我们母子就是名正言顺的贺家人了。

  连聂淑君都已喝过我的一杯茶,好歹算把我承认了,旁人休得不尊重我和贺杰的身份。

  杰仍在长途电话里支支吾吾,老给我解释,大考在即,不愿回程。

  我咬了咬牙根,回头征询了敬生的主意,听到他说:“考试要紧,暑假才回来好了!”

  我才放过了贺杰。

  贺敬生的两头住家,其实是同在一条街上的两栋洋房,座落在薄扶林的沙宣道。

  本城富豪住在这区的不多,贺家邻近是霍家、周家与赵家。敬生之所以买下这两栋洋房,则他个人对港岛西南的特别偏爱。

  这两栋洋房,占地甚广,以每尺买入价而论,足足比市价便宜百分之三十。最难得的还是千金难买相连地。尤其敬生的环境,妻妾住在同一栋房子,朝见日晚见面,必定更多争执。若住得太远,害他两边奔跑。也是劳累。

  如今的格局最为妥当。每晚除非有业务应酬。否则敬生和我必到聂淑君的房子去吃晚饭。饭后,我陪着他散步回到我俩的房子来。

  这一夜,敬生回到家里来后,仍兴致勃勃地对我说:“小三,你来,我有件小东西送你。”

  我笑盈盈地跟着敬生,走进书房去。

  我有一个脾气,数十年如一日。对敬生的财产与生意,从不积极表达半点兴趣。连这放在家里的夹万,我都敬而远之。

  我崇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道理。

  如今我名下的物业,有价证券、外汇、珠宝,全是敬生在这二十多年来,陆续而主动地送给我的。

  每个月贺氏集团给我一张基金投资管理的月结单,我都懒得多望两眼。

  事实上,跟着敬生的这些年,老早看惯三更穷五更富的情势。本埠的富户,风云变幻,莫测高深,我都已见怪不怪,不大动心了。

  单就是七三年股市狂泻时,又有多少人知道身为首席经纪的贺敬生,也遭遇过现金的周转不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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